木匠站在一旁打量着丁烟的脸色,见窗外日光渐暗,甚至帮她燃起了油灯,只当她是哪家富户或是官员家的小厮,替大人物定做物什来了。
丁烟绕着堆积的木材转了两圈,最后挑了两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木料,拿出两张画,展开、提溜着递到木匠面前。
“就用这两根木料,照着画上的样子,能出成品吗?”她展开画卷,在木匠面前一阵比划。
木匠将油灯放在眼前,就着稍微有些昏黄的灯火,凑近观察丁烟展开的画。
他从未见过这种画作,线条根根分明,画面惟妙惟肖,就如真人一般活灵活现。许是为了方便他的木匠活儿,有正面也有侧面,画中的小人身旁有用格子打好的标尺,
“要求是完全照着画上面来,做得到吗?”丁烟打量着木匠的神色,怕他吹嘘自己的手艺,又半带威胁道,“若是最终成品与要求不符,一枚铜钱你都捞不着。”
木匠这会儿将丁烟的口音听了个明白,连连点头,又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料,“俺打个形给你看看,咋样?”
透过窗往外看去,天已黑透,但丁烟依然颔首应道,“好。”
这木匠手速很快,先将木料削成细瘦的长方体,再将边角敲去,打磨成圆润的形状。丁烟见他对造型比例这块掌握极佳,无需在木料上打草稿,就将完整的人形从中取出。
模子打得差不多,丁烟凑近,在他的工作台上伸手轻敲两下,“别的先不管,将面庞做出来看看?”
面庞打形比较简单,但细化却十分耗费精力,整块木料也只是手掌大小而已,面上的五官无异于手指雕刻。
此时的丁烟却异常有耐心,她又将手上的两幅画展开细看,与之前挑中的两块木料做着比对。她找来木匠家烧剩的木炭,在木料上画上大致的轮廓,确认木料所需的长度。
再次转头来看,木匠手中小人的眼鼻已经完成,正在用最尖细的刻刀雕小人的唇。
小人双唇微张,露出两颗上齿,木匠手上轻重把握地十分出色。丁烟下意识将这小人和她捏出的零做对比,她用的灵力将无根壤整形,居然不如这木匠的双手做的精致。
雕完唇,木匠准备精修一下小人的下巴,却被丁烟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只见她推出张五十两的银票摆在他的工作台上,“这是定金,最近几日-你也别再出摊了,我等着你的木雕人,成品若得我心,尾款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这次丁烟语速很快,但银票就在眼前,木匠还是听懂了丁烟的话。
“几日能交货?”
木匠将银票揣入怀中,吞了口唾沫,“越快越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
木匠摸了摸下巴,这人要的人形木雕虽大,却比小物什更简单。费力气却不耗心神,自己熬几日夜,也能多赚一些,“五日,如何?”
“好,五日便五日,一言为定。”二人立下约定。
丁烟风风火火地跨出木匠的屋子,又翻身上了窗,见屋中的木匠已经扶起木料开始打型,这才放下心来,往旅馆处赶。
她将覃彧的挂画单独放在旅馆中,将那少年暗卫送往巫医处时将将日中,如今已是半夜。
二更时分,南疆花云城的街道上还有些路人,若是放在北方,无论是农是商,大都睡了。
“你转这么大一圈,就找人做两个木雕?”灵台中的丁嫣算是跟了她一整日,阿钰在巫医处一去不回,她一整天都心浮气躁。
“这具身体也该还你了,今夜能睡个好觉,再多修养几日,还能养回来。”
她靠神识撑着这具身体一周未眠,饭食几无入口,就连饮水都少。再这么下去,和逃难的灾民没什么区别。虽说小姑娘暂存自己的灵台中,但时日一久,便和神识离体没太大区别,元神还是会逐渐消散在尘世间。
丁烟愿意将身体换给她,阿钰在巫医处,也有生还的可能,丁嫣自然满口答应。
回了旅馆,大堂还有人点着油灯小酌,掌柜在案桌上摆弄着算盘。
丁烟找掌柜多付了一周房钱,又表明自己白日会出门,不需小二来打门递饭递水。
今日她就大半天未回,掌柜收了银两欣然应下,将墙壁上挂着的房间牌翻了个面,以空白面示人,可能就是旅客不愿被打扰的意思。
她挑的是二楼尽头的房间,轻手轻脚走过走廊。
竹门被她动过手脚,用头发系成一圈,套在门口的锁链上。发丝不会因风吹地动而轻易掉下,但只要有人来过这里,一动锁口,发丝便会脱落。
小机关如她走时一样,依然完好。
回到房间内,她将从内插了房栓,又关好窗户,将覃彧的画取出,展开后挂在墙壁上,才躺回到床榻上。
“这身子还给你,之后取木雕会再找你借一次。”言毕,丁烟全身放松下来,将神识从这具身体逐渐剥离。
丁嫣感到一阵宁静,朝丁烟道,“好”话音未落,就感到无边的困意,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被黑暗淹没。
丁烟在空中悬浮,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只见她头上骤然生出几根白发,看来这身子是疲惫至极。只希望她能睡个好觉,逐渐休养回来。
接着,她一头扎入覃彧的画里。
覃彧依然斜身坐在巨树的树杈上,自她一入画中,他的双眼便牢牢黏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