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姑娘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没有了旁人,他叫回了“战姑娘”。声音依然很轻,仿佛大点声就会将某些期待的东西戳破。
“手给我。”战珏不答。
谢寻琢听话地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净,掌心朝上静静等待着。
“啪”的一声,战珏打了下他的手心:“不是手掌,把小臂露出来。”
可她没等谢寻琢动作,便将他的手往前一拉,然后直接将袖子推上去。
一截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
“呼。”战珏朝它吹了一口气,然后眼也不眨地重重咬了下去。
霎时鲜血直流,牙印清晰可见。
看着战珏乌黑嘴唇边的血迹,谢寻琢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愣了片刻才找回语言:“嘶。”
好疼。
“都提前给你呼呼了,还要嘶吗?”
战珏嘴里说着话,动作半点没有耽误。左手手指干脆一划,沾了些胳膊上的血,便往他脸上画去。
她的手一如既往,如同在怀中放了许久的玉,拿出来还带着暖人体温。
谢寻琢感觉到手指在自己眼眶周围涂抹着,很轻很痒。她画着画着越发靠近,脸上的罂粟花近在咫尺,神情认真、呼吸可闻,时不时的又从他胳膊上取点血。
他心中有了猜想,但没有言语,怕脸上动了,会对她在做的事情有影响。
过了一会,应该是画完了,战珏停下手,身子退后打量着他,连林芝也有样学样。
被两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谢寻琢薄薄的面皮有些发烫,不过庆幸既是夜里脸上又有血,应该看不太出来。
“珏姐姐的手法真好!”林芝拍手赞叹,笑得两边梨涡清晰可见。
战珏看了她一眼,摸着下巴偏头想了想,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伸手从自己方才咬过人的唇边抹了一下,沾了点新血在手上,然后恶作剧般地在谢寻琢唇边两颊处,重重地一边点了一下。
谢寻琢见战珏忽然朝自己邪魅一笑,犹如夜里招魂的女鬼,既吓人又诱人。又见她刚抹过嘴唇的手,转眼就摸到自己脸上,被碰到的地方便像被火点着一样烫。
她刚刚咬他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如今却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当时她尖利的虎牙和柔软的唇同时碰到自己时,带着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好了。”战珏接过林芝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见谢寻琢还是沉声静气的样子,她方才烦闷的情绪已然消散了不少,解释道:“你可以说话了。今夜不可动刀剑,但必须用本人的血才可以。时间匆忙,替你画了一个粗糙的慰灵妆,虽然不太完整,但也够用了。”
见她要擦血,谢寻琢便在右手掌心唤出一束小清泉,喷涌如伞状。
“这是什么?”战珏意外。
“战姑娘能唤龙焰,我也能唤清水。”谢寻琢笑道。
战珏哼了一声,回击道:“我的龙焰比你的小水花大一百倍。”
“可小水花能清洗。”他伸手往前递,笑望着她。
战珏挑眉不语,最后还是倾身向前,就着他的手张开了嘴。没想到泉水居然还有丝丝甜味,她有些满意,干脆喝了一两口。
小水花冲掉了战珏牙齿上的血迹,也让她画得乌黑的嘴唇露出了几分原貌,一些残留的细小水珠停在上面,红润欲滴。
谢寻琢本意是让她沾湿帕子擦擦嘴,未曾想到她直接凑了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
“慰灵妆是什么?”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林芝抢答道:“每年慰灵节,传说亡者都可以归旧家。虽然阴阳两隔,但只要画上慰灵妆,就可以见到他们。画得越好,他们待得就越久,就连鬼差也绝不为难。”
谢寻琢听罢心中有些失望,原来只是不同于沉水城的慰问习俗而已,就和他们烧纸钱类似。
“但在炎口镇,你确实可以看见他们。”战珏察觉到了他的失落,接口道。
“琢公子,你别害怕,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林芝想笑一笑,但明显比之前紧张了。
“哐!哐!哐!”身后戏台锣鼓三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谢寻琢往戏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原本破旧不堪的梁柱早已变得金碧辉煌。
一个血红色的圆形阵法立悬于半空,阵中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花心一轮明月,圆润无缺。
台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三两间隔的坐在长板凳上,正全神贯注地望着戏台,似乎在等待好戏开场。
“要开始了,走。”战珏牵上林芝的手,又打了个手势让谢寻琢跟上,便大步朝戏台走去。
三人在最后一排挑了个位置,可谢寻琢刚要坐下,战珏却伸手挡住了:“你坐旁边去,别挨着我们。”
谢寻琢只好坐开,孤零零地坐在另一张板凳上。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战珏坐下后只一动不动地看着戏台上,如同石雕。林芝从她身边探出头来,安慰道:“琢公子,你别害怕,也别太难过,记住了!”
阵法颜色逐渐变淡,唯独当中的月亮越来越亮,却不刺眼,给人以温柔的希冀。随后一阵敲锣打鼓,几个戏子装扮的人上台,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谢寻琢很少看戏,不太懂曲目是什么,但这显然是一场闹戏,丑角使尽了万般技艺,逗得全场哄堂大笑。虽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但也被逗笑了一两次。
笑意还未散,就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很轻,像风。他转头一看,眼眶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