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琰,你是吃炸药了吗?事不过三,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不管明天是什么日子了!”战珏不再懒散地靠着墙,站直了身子,彻底收了笑意。
“如何,要和我打一架吗?养伤要养这么多年,怕不是在长眠谷种些花花草草上瘾了!你心中哪还有半分流焰城,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还回来做什么?你若看不惯我行事,早些年干什么去了?音讯全无也就罢了,如今倒是拿出一副在意人的派头来了?从前我生日,你又何曾忌讳过,不是照样动手!”
“你小子给我好好说话。”战珏真动了气,咬着牙唤出鞭子。
“现在知道要抽鞭子了?”战琰也拔出腰间长剑。
两人皆胸怀怒火,相似的眼睛里燃烧着同样的杀气,空气都要被灼热。
谁也没有动手,但谁也没有放下。幽深夜色下,血色长鞭和银光长剑静默对峙。
“砰!”
忽然一阵巨响凌空炸裂,如同惊雷。二人头顶的天空被照亮,战珏抬头,一朵巨大的罂粟花在空中绽放。
而后接二连三的烟花从各处升起,五彩似缎,璀璨如梦。龙衔珠,凤吐花,鸳鸯舞,蝶双飞。百丈青蛇绕,千湖鱼眼摇,宝炬散轻烟,唯见虎长啸…变幻莫测,不过须臾。
无数流星般的火花落下来,让人感觉触手可及。
子时了。
烟花的光亮在战珏脸上落下明暗交替的光影,而后扬鞭的手松了下去。
她散去了怒气,平静开口,声音完全被盖过,但战琰却无比清晰的看明白了。
“阿琰,生辰快乐。”
战珏收了鞭子,一跃而上,坐在了城墙上。她双手撑在两侧,一只脚垂着,一只脚踩在上面,不再说话,静静看着漫天烟花。
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耳朵也不捂,连动也不再动一下。
战琰也收回长剑,和她一样坐上去,中间隔着小小的距离,不远不近。
两人再没有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回到了儿时,他们就坐在城墙上,看着一场又一场的烟花。
只是今时今日此地此景,他们却再也没法像儿时那样大笑了。
曾经有一场应该灿烂绽放的烟花,最后却变成了一场丧礼。漫天的纸钱比烟花还要刺眼,落满了流焰城。
等到烟花渐渐平息,战珏开口:“阿琰,你今日很不开心吗?”
战琰忍住眼中的湿意,咬紧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这些天,我几乎每晚都梦见珀哥哥。”
战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珀哥哥三个字了。
“阿珏,你梦见过吗?”
“有时吧,近些年少了些。”战珏语气平淡,听上去并无太大悲伤。
“我近些年反而梦的多了。”战琰自嘲一笑,可有些话比他想象中要更容易说出口,“我果然比不上你,爹知道一定会斥责我软弱。可珀哥哥死前的样子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明明过了这么久,却依然历历在目。一想到他,我就觉得自己还停留在那里,除了害怕到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要说什么?”战珏低哑的声音传来。
“我害怕自己和他一样。越靠近执剑礼,就越害怕!也许这只是我荒唐的想法,可是阿珏”战琰高大威猛,可此时的他却如同困在捕兽笼里,只能无助的挣扎。
“珀哥哥天资聪颖,灵力高强,没有人能和他一样。”战珏锋利的言语如匕首,直插胸口。
战琰脸色一白:“我知道我没有珀哥哥那么厉害,不然你也不会连声哥哥也不叫。”
听他这么说,战珏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伤人了,出言解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战琰嗯了一声,还是很低落。
“阿琰,那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耿耿于怀了。你现在灵力高强,和以前不一样了,别害怕,明天一切都会没问题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家人,成为二叔叔心中的骄傲。”
战琰别过了脸,很久才嗯了一声。
“飞扬跋扈的战琰是个爱哭鬼,说出去他们真的要笑死。”战珏见他这样,故意玩笑道。
战琰很尴尬,可他若此时若开口,肯定带鼻音,只能老实听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战珏就这样了,明明这些年他都很少哭了。
“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你飞扬跋扈的时候,倒真是吃了一惊。白日里见到你训斥他人的虎狼之威,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没想到,还是…”战珏摇摇头,笑着往他肩上推了一把。
“烟花的灰迷了眼罢了!”战琰到底没忍住,出言反驳,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话,反而更像是嘴硬了。
“好,你今日过生辰,你说了算。”
说到生辰,战琰严肃起来:“还有不到一月就是你生辰了,可有把握?”
“有没有,不都得上吗?”
见他还要再说,战珏伸手打断:“好了,不早了,你好好养足精神应对明日吧!”
战琰不动。
“你不会还在等我背你回去吧?麻烦你看下你现在的体格。”战珏已经从城墙上跳下来,边说边拍身上的灰。
战琰知她不愿再谈,只好也跳了下来:“我背你亦可。”
“等我缺胳膊少腿的那天再说,明日见!”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只剩战琰一人留在原地,卷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发梢,最后又归于平静。
一声轻叹,落在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