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姐姐……”
刘寄下意识叫出从前常用的称呼,回过神来,赶紧改口:“不,嫂嫂……皇后娘娘。”
先皇的第十二个儿子,刘彻的弟弟,胶东王刘寄。他现在应该在封国,诸侯王无召不得进长安。现在也不是八月,一年一度的王侯协助天子在宗庙献祭美酒之时。
阿娇见刘寄孤身在此左右无人,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情况不对劲。
这小子遇到急事就犯傻,不心虚怎会见到她就躲。
“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
“小声些!嫂嫂,小声一点。”刘寄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与阿娇对视。
“太皇太后召我来的。”
阿娇满脸狐疑之色,但她也知道刘寄素来胆小,不敢拿大事撒谎。
“你跟我来。”
阿娇对程安使眼色,让程安在前头开路,避着人把刘寄带进蓬莱殿东配殿,几番逼问之下。刘寄没奈何,求阿娇不管听到什么都要为他保密。等阿娇答应下来,他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大约七八天前,刘寄收到一名从长安来到胶东的宫人带来的口信。太皇太后要在甘泉宫见他一面,令他秘密前来,避人耳目。
阿娇蹙眉:“她说你就信吗?”
“我认识那个宫人,她确实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你不知道近日宫里放归过好几批宫人吗?也许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刚知道。”
刘寄面色灰败,目中却无太多讶异之色,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死寂,想必他早猜测过旨意有假的可能。“可一切都已经晚了。进宫容易,出宫难。”
阿娇心里骂他是个糊涂蛋:“那你还敢来。”
刘寄结结巴巴道:“我听说太皇太后不满皇兄,有另立储君之意。”
阿娇:“……”她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中刘寄的后脑门:“你倒是什么都敢说。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刘彻,我是他的皇后。你不怕我告诉他治你死罪吗?”
“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阿娇姐姐的承诺没有不做数的,我相信你。”
“我知道错了……十哥打小对我就特别好,我怎么能跟他抢东西呢。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刘寄说着,不由悲从心来:“阿娇姐姐,你一定要救我。”
阿娇和刘氏皇子们的关系都不坏,同比自己岁数小的几个尤其要好。刘寄性格软弱,脾气温和,素日最听阿娇的话。今日成熟许多的阿娇发现,长大的刘寄绝非往日的“乖巧小表弟”,却也依旧无法冷下心肠,面上却没露出一点心软的痕迹。
“我救不了你。”
“怎么会……要是事情败露,只有你能保下我一命。十哥性格倔强,一旦打定主意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谁都拿他没办法,只有你能改变他的决定。”
阿娇:“……你是不是吃醉酒了?”
“啊……”
刘寄满脑门问号。
我和刘彻谈不上你死我活,但也是差点闹出人命的脆弱夫妻关系。叫你说得我是他心中的与众不同,为求情啥都说得出来!封地距离长安太远,消息不灵通吧?
阿娇未免刘寄再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直接问:“你的侍从呢?”
“都在甘泉宫外。”
阿娇本想派人把侍从撵得距离甘泉宫远一些,却又怕画蛇添足反暴露刘寄。狠狠瞪他一眼:“你好好躲着,除我之外谁来也别相见。等神仙殿的宴席结束,我带你去见老太太……你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她不会不管你的。”
刘寄:“阿娇姐姐,你一定要多在老太太面前替我说好话。”
“知道了。还有事交代吗?我出去了。”
“你有吃的吗?我整整一日水米未进,快要饿死了。”
阿娇屋里从来不放点心、果子,都是现吃现做。她记得下午膳房送来一碗蒸蛋羹,想请她品尝。那会她忙着,只看蛋液凝固的状态就知道味道不会差,便搁在一边。现在肯定凉透了!不过天热,吃点冷的也没什么。
阿娇出去之后,刘寄捧着一碗蒸蛋羹,一勺勺往嘴里送。干贝的鲜融化在嫩滑蛋羹里,他的眼泪也融化在碗中。腹中不再空空,迟来的恐惧占据他的心神。
刘寄像承受不住太大的压力一般,背脊弯曲佝偻,捂着嘴努力不让恐惧倾泻而出。
……呜咽声还是从指缝里泄出来。
阿娇回到神仙殿的时候,晚宴刚好结束。明日有大朝会,皇帝已经离去,阿娇凑到老太太耳边,小声把遇到刘寄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全程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听完拍拍阿娇的手,轻声说:“一会儿,我让阿方跟着你去把人领出来。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阿娇就真不管了。
她没相信过送口信的人是老太太派去的,要真是老太太的意思,刘寄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在甘泉宫乱撞被她发现。以老太太行事的周全,刘寄就算在长安躲半年也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送走刘寄之后,阿娇洗漱更衣,觉得腹中饥饿。
宴席上的菜肴一道道送上来又撤下去,她完全记不起吃过些什么。
程安见她捂着肚子喊饿,忙问:“您要吃点什么?元庖人还候着,让他伺候。”
“让他蒸一碗蛋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