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睡过去的两个时辰里,阿娇一直没说话也没把遮眼睛的布拿下来。她渐渐能体会到老太太刚刚为什么发怒,不是什么情志失常……而是屋子里太安静了!比如这会,明知道阿娇不愿说话,窦太主还能怎么办?随她去吧!这样的心态,自然不会跟阿娇说话。
程安等宫女没事的时候,更不会主动跟阿娇说话了。
阿娇只能用耳朵去倾听。
刘彻过来的时候,她难得有些雀跃。
老太太还是睡,刘彻放轻脚步来到偏殿,看到阿娇的样子便蹙眉问:“你眼睛怎么了?”
阿娇:“……我想知道看不见、说不出话是什么滋味。”
刘彻:“……”
刘彻:“可你说话了。”
阿娇:“我发现故意不说话和真的说不出话是两回事。这不像用布遮住眼睛就能体会看不见的感觉……”想说而不能说,恐怕只有把嘴堵起来才能做到。
这不太雅观,亲娘在一旁看着,肯定不会同意的。
而且太医也说,老太太最迟晚上咽喉就能消肿,恢复语言功能。
阿娇在刚刚已经决定给嘴巴解禁。
刘彻:“你把眼罩也摘下来再说话,孤瞧着怪别扭的。”
“不行!”
这涉及阿娇的另一项决定。
“我要蒙眼三日,连用膳时都不会摘下来。”
窦太主叹息:“这小妮子认定只有知道老太太的感受,才能更好的照顾她老人家。我没觉得有理,她是又在犯傻。陛下,你别理她。”
刘彻……刘彻早就习惯了。类似的事情,阿娇从小到大没少做,最后结果……有些是有结论的,有些则没有。有结论的傻事里,只有一小半能证明阿娇的行为有意义,更多的是让人默然无语。
可经过一堆傻事,身边之人对她容忍度都提高许多,只要不明显违反礼制的都随她——反正劝也没用。至少刘彻是习惯不和阿娇较真的,很轻易的接受她的“新尝试”。只能吩咐左右,小心伺候着,别让她摔着撞着,威胁一番“皇后少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之类。
窦太主冷眼看着:我好歹还尝试阻止,你直接就妥协了???
窦太主阻止是这样的——“你不必亲自上阵,让宫女内侍替之。”
阿娇拒绝。
你怎么行,内心感受是描述不出来的。
实际的情况比太医说得还好。
下午老太太醒来,喉咙就不怎么疼了。虽然还是肿胀有脓液,但说话是没问题的,只是太医叮嘱要少说话。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只能喝熬得软烂的粥,里面有一点肉末和菜叶。
阿娇坐在一边吃馒头,有点噎到,伸手要拿水杯,结果热水泼在裙摆上。她只能站起来,到后面的房间里更换衣物。
程安要扶她,阿娇道:“没事,我多摸索几次就能自己走了。”毕竟长乐宫里不会随处摆放物品,以免老太太绊倒摔跤,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等阿娇换好衣服回来,老太太问道:“看不见是什么感觉啊?”
“眼前一片漆黑,好像忽然之间不会走路了。我盼着道路能窄一点,屋子能小一点,只要张开手臂就能摸到两边的墙面,”阿娇形容着自己的感觉,不由更佩服老太太:“就算再给我几年时间,恐怕也做不到像您一样厉害。”
老太太:“我怎么厉害啦?”
“您明明看不到,言谈举止却和眼睛完好的人没有差别。”
老太太大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别致的夸赞。”
阿娇知道老太太不能说太多话,大多都是她在说,老太太听着。也许是睡得太多,老太太不怎么困,阿娇便把麻雀牌拿出来,自己摸一张,再让老太太摸一摸,但凭老太太判断阿娇审的牌是错是对。
阿娇还把寝殿里的全部陈设都用手摸过一遍,摸到一物,便要说说是什么。方姑姑在一旁判断对错,偶尔说出此物摆放的确切位置,老太太一定知晓。纵是某物细微之处有什么痕迹,眼睛都留意不到的,她曾摸到便不会忘记,说出来往往令人大吃一惊。
如此一下午过去。
太医啧啧称奇:老太太心情很好,连身体的病痛都忘记了。
到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掖庭宫里传来喜讯。卫良人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均安。老太太大喜,让刘彻赶紧去看看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卫良人生产,皇帝该去看看。”
刘彻:“不妨事,母后在掖庭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