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愿抿了抿唇,扭过头去道:“快吃吧,帮你看着,小心一会儿太师来了。”
嵇铭煜看着饼,斟酌着咬下第一口,没咀嚼两下又吃了第二口,好似饿鬼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谢如愿瞥头的时候注意到他嘴角附着的细碎渣,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好吃吗?”
嵇铭煜咽下口中饼,笑道:“很甜,和我在宫中吃的不一样。”
谢如愿垂眼看课本,道:“玉盘珍馐有玉盘珍馐之美味,家常便饭也有家常便饭的温馨,自然是各有千秋。”
“温馨?这样的形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嵇铭煜笑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可以带给你。”
“不必了。”谢如愿最怕这个,她不想和他有过多来往,于是道:“区区一张糖心饼,不过几文钱,何况我给你这个饼也不是为了讨你一饼之恩。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想从他人那儿得到什么,因为你想吃,所以我给你,我的唯一目的就是你能得偿所愿,而你接受并品尝就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这就够了。”
“是么?”他闻言垂眸低笑:“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像这块糖心饼。”
谢如愿侧目。
嵇铭煜唇角微扬:“你对着别人,就像外面这层壳一样干脆,但心始终是柔软的,就算外边儿有些凉,里头的心却仍然温暖。”
谢如愿僵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嵇铭煜见她不说话,又垂眸一笑:“上次见你好似很喜欢吃梅花糕,我本想送你些来着。”
这人笑不累么?
他笑着不累,她看着都累。
她右手撑头,偏过脑袋去:“我不爱吃,我只是比较能吃罢了,但你不用送,用来我也不吃。”
曾太师来了。
嵇铭煜小心收起了糖心饼。
谢如愿收回余光。
小时候曾听大师姐讲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她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现下却明白了。
她问沈如水:“为什么狼、杏树、牛都能说话?”
沈如水说:“你傻啊!这是指像狼、杏树、牛一样的人,又不是真的禽兽草木!很多人长的人模人样,开口也说人话,但就是不干人事儿啊。这和草木禽兽有何区别!”
她问:“那既然这些人和草木禽兽没有区别,东郭先生为什么要救之问之呢?这岂不是很荒谬?”
沈如水闻言沉默片刻,摸摸她的脑壳,道:“因为东郭先生是人。”
差三刻巳时,曾太师终于宣布了休息。
谢如愿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拿出那张被油纸严实包裹的冷掉的糖心饼,从位置上挪开往外走。在确定别人看不到她的身影以后,她就撒开腿跑了起来。
玉鸿书院将出之路一共有九道月洞门,象征着一轮月相变化。第五道正是满月门。她心中默念:朔月门,娥眉门,上弦门……满月门!
谢如愿冲劲儿未止,跑出去几步,回头,俊朗男子身旁有一“望”字,正倚在白色月洞门等她。他红衣与白墙相应,明艳得胜过墙边桃李。
“等很久吗?今天曾太师特别能说。”谢如愿凑过来递给他饼。
“还好,等你也不是一两回了,恐怕以后也少不了。”萧吟行接过饼来也不忘回敬她一句。他一口咬下,却见谢如愿眼巴巴看着他,于是道:“想吃?”
对方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对啊,都一个半时辰没吃饭了。”
萧吟行奇道:“不是买了三个?饿得这么快?”
谢如愿顿住。她先是想起了坐在学堂内的嵇铭煜,然而随后就将之抛出了脑外,不想让这人再叨扰她。
她道:“那我不是饕餮嘛,分我一小块儿。”
这一个饼只有半个成人巴掌大小,就算说是两个都吃了,也不算太过分。
虽说萧吟行是这么问,却没等谢如愿回答就开始小心撕下自己咬过的那一部分,听完她的解释后,就将余下的全递给了谢如愿,自己将撕下的部分吃了。
谢如愿“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接过饼,她瞧着面前的绯袍男子,突然想起之前曾太师的一句话,便问:“资治通鉴,有关太宗用人那一段,曾太师说五条哪一条最重要和为什么的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萧吟行勾出袖中的帕子擦手,道:“突然问这个?莫不是你下堂课的作业?”
“当然不是,他说你的回答很可爱。”谢如愿歪头眨眼,好奇道:“你怎么说的?”
“可爱?”萧吟行几乎没有花时间回忆,就道:“我说都重要。”
“啊?你不切题啊!问的是哪‘一’条。”
“曾太师也这么说。”萧吟行折好帕子,道:“我说,‘有什么人用什么人,挑三拣四者多半丢三落四,五中一就是我的人了’,他当时笑得特别大声,我还以为他终于被我气疯了。”
谢如愿却豁然开朗。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说的很对。因为唐太宗的用人之道也是“五中一”即可,哪有那条重不重要?虽不切题,却很正确。
“本侯可不能呆久了,先走了。”然而萧吟行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又突然转头,谢如愿站在原地朝他疑惑的眨眨眼,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听他问:“后天要不要本侯给你带早饭?”
谢如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下意识地开口回敬他:“我们不是不熟吗?”
萧吟行闻言转身便走。
“我错了。”谢如愿立即双手合十。
“你没机会了。”萧吟行毫不留恋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