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都没出过这等事。”
后宫之中,谢如愿坐在椅上等着宋琬琰,只打算请了安就早早回去,奈何耳力好,不得不听着身侧两位刚来的妃子嘀咕。
“陛下今年都二十一了,龙体也还……但先帝此举,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就是说啊,这根本不合祖宗规矩嘛,但有孟公公和翰林院为证,不信也不行。”
“宁国公本就握着兵权,如今一道遗旨,将他推到了一人之下的位置上——”“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万安——”
“都坐吧。”宋琬琰落座凤椅,温声道:“徐妹妹和邱妹妹刚来就这么投机?在聊什么呢?”
徐婕妤讪笑:“臣妾、臣妾也只是随口聊聊。”
宋琬琰微微一笑,柔声道:“本宫只是随口问问,你莫紧张呀。”
邱才人则立即离座跪下,惶恐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等人妄议前朝,请皇后娘娘责罚!”
“真是的,你们二位的父亲都是辅佐陛下的功臣,如今进了宫,本宫好好待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们呢?”宋琬琰轻轻叹了口气:“贵妃,你来说吧。”
谢如愿压着嗓子,低声道:“她们在聊宁国公。”
“聊他什么呢?”
谢如愿继续说:“说宁国公位极人臣,前无古人。”
“哦。”宋琬琰轻轻点头,道:“伏湛辅弼、吕雉临朝、孔明摄政、武曌登基,哪一个不是前无古人呢?若有利于朝政,自然无妨,但那就不是后妃该议论的事情了。”
谢如愿微微欠身:“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妾想告退了。”
“嗯,你回去吧。”宋琬琰温婉而笑:“论史不论政,本宫就借这个机会,给他们讲讲那些‘前无古人’之事。”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谢如愿出了栖凤殿,轿辇已经候在外头了。
已是处暑,天却不减暑热,她上轿后命人卷帘,呆呆地望着外面,良久忽然笑出了声,喃喃一句:“都听不出说的是他。”
越是临近正午,越是闷热。
谢如愿蔫蔫地回皇宫去了。跑的时候至少还有疾风扑面解暑,一旦回到了书院内坐着,她便开始浑身冒汗,忍不住拿起书本扇风。今日的曾云程格外好脾气,不但对她的迟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提早下了课。
宫娥拎着食盒入堂,端出了冰凉的蜜桃,学生们欢呼着大快朵颐。
谢如愿也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桃子,咀嚼之间忽然觉得背后发凉,一侧头才注意到嵇铭煜正盯着她。
她咽下桃子,故作平静,道:“你不吃?”
嵇铭煜轻轻摇头:“太凉,我尚在病中。你若喜欢吃,便吃了吧。”
谢如愿:“吃太多凉的也不好,我不吃,你放着吧。”
嵇铭煜点点头,沉默着用膳。
谢如愿心不在焉地用膳,由于食盒内封闭,第一层的糕点已经被热气蒸得瘫软了,她都没吃出区别,直到合上食盒一回头,才发觉除了她和嵇铭煜,其他人竟然已经走光了。
宫娥拎起两人的食盒,也小步退了下去。
谢如愿看向嵇铭煜,对方果然开口道:“对,我在等你,我没带铜镜,看不着伤口。”
谢如愿叹了口气:“太子何苦为难我,我又不会包扎。”
嵇铭煜:“总比我自己看不着要好。”
谢如愿:“……那行吧,药拿来。”
嵇铭煜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包就被对方十分不客气地夺走,他蜷了蜷手指,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低头。”谢如愿懒得回应他。
嵇铭煜乖乖低头,一副示弱的姿态。
谢如愿将他头上的纱布除去,瞧着他额角有些可怖的伤口,心想:你怎么没一下磕死?
她打开一瓶药放在鼻下嗅闻,便知晓了这瓶是消杀伤口的药,于是取了药包中的棉花浸透,用木夹擒住,在嵇铭煜额角反复擦拭。她擦掉了伤口之前敷上的已经凝固的药粉。尽管动作并不轻柔,再加之药物与伤口相接,定会刺痛异常,然而嵇铭煜却神色如常。
谢如愿又取了药粉倒在掌心,取了另一块棉花沾粉:“闭眼。”她话音刚落,手腕却被握住一瞬,没等她挣开,嵇铭煜又松开手。
对方闭着眼,喉结滚动,轻声道:“下手轻些吧。”
你也知道疼。
他虽然这么说,谢如愿也没有照做,下手如旧:“我没什么给人包扎的经验,你这伤口瞧着又吓人。”她给他敷好药,重新裹上纱布。
谢如愿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他额头时便觉得对方有些发热,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道:“太子殿下又不是不能叫太师为你单独授课,既然生病了,大可不来学堂,免得还要把病气过给别人。”
“你说得这样直接,我听了伤心。”
她一边收起药包一边道:“你何苦折磨自己呢?身体弱就多休息,生病了就去吃药睡觉养病,非要在我这里摇——”摇尾乞怜。但她住了口。
嵇铭煜睁眼,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心软一些?”
谢如愿瞧他这副模样,心道:估计是在皇后那儿挨了骂吧。
和上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