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骨灰递给王圜,道:“娘,咱们回家吧。”
王圜紧紧地抱住瓷罐,一头扎进萧吟行怀中。
风声呜咽。
年后,萧吟行正式封侯殿前,嵇觅在龙椅上笑眯眯地说:“两年没见吟行,等会儿来极宸殿与朕絮叨絮叨吧?”
“是。”他在台下单膝跪地抱拳回应。
“你是说,器宝局火器的设计图泄露了,有人在私造火器,并将其提供给了阿嗒尔?”
萧吟行回答:“这些是臣的猜测。”
嵇觅沉吟:“看来器宝局也非整顿不可了。”
萧吟行轻轻道:“其实陛下心里清楚,要重整的,何止是器宝局。器宝局归工部管,自岑大人病逝,工部就归于薛益扬,而其又深得严右丞相信任,背后如何,不得不深究。”
嵇觅淡淡地瞥过去,道:“吟行,你得明白凡事讲求时机,即使要整顿的地方再多,朕也不能立即重整,更何况没有实证。”
“器宝局固然是朕和岑衍的心血,可是……”他眼皮褶皱下的双瞳已经有些混沌:“朝堂、后宫、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都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后人却也被这棵树困住了。想要阴凉,就只能盯着这一棵树,否则便是躲雨之处都没有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坐在帝王这个位置啊,很多事你明明知道,但却不能动,一动便伤筋动骨,你只能放任。”
萧吟行平静道:“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既有虫卵鼠窝啮其根,如此,祸害、烂根埋于地以阻根向下之路,则木何有向上之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刮骨疗毒,方为上策。只看地上不顾地下,覆巢之后,安有完卵。”
嵇觅沉默良久,闭上眼道:“你回去吧,好好歇歇。”
宁肃侯府。
萧吟行刚起,披散着头发,发顶还有些毛糙。他只和中衣坐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沓皱巴巴的信纸,这些不是从玉京各地寄来的“家书”就是“小贩”扔到他门前的“废纸团”。
但最顶上的这张却是嘉定侯谢旭写给他的。
“伯父的女儿……找到了?”
陈慨道:“回侯爷,是的。”他说罢,要俯身给萧吟行穿鞋,道:“侯爷,天还冷……”
萧吟行当即把脚往回一缩,道:“我自己来。天冷就把这些烧了当柴火。”说着从信纸中抽出一张,把剩下的全递给了陈慨。
“朱主管说他要备份储藏起来,不能烧的。”陈慨接过信纸,顺从地起身笑道:“侯爷如今都是侯爷了,总得适应。”
“这种事,等本侯残废了再说。你让陈慷给嘉定侯说一声,就说我中午过去找他,问他得空不得空。”
“是。”陈慨下去了。
他捏着自己手中薄薄的一份,将纸上寥寥数言又看了一遍:
“吟行,我的宝贝闺女找到了,她在蒹葭山长大的,那是她母亲的师门,估计雨水时节她就能回玉京啦,等着你来我和你细说……”
第一次见,她就是一副哭相。
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在一群笑意盎然中格外显眼,一双眼红似方才出游中赏过的杏花,不仅是眼尾,连鼻尖和嘴唇都是粉红的,瞧着就怪可怜人的。一眼瞥来便令人感慨那些得来的苍白文字和空泛口述描绘不出她半分生动。
那一瞥惹他右眼皮一跳。
萧吟行见过娴花楼头牌当街撒泼,却没见过小姑娘当街红眼眶。像她这样毫不设防地把泪水洒在玉京这片土地上,也算是勇敢之举?
“萧侯,等会儿去不去娴花楼喝酒?”
萧吟行慵懒说道:“不去。”
“我的天哪,去了军营两年,你连酒水都戒了?”
“非也。”他慢悠悠道:“一去娴花楼,本侯就想起朱正致这厮,还喝什么酒?”
“哈哈,萧侯爷宽宏大量,别管他了,就算是投奔了别人,现在也不过是个面北楼的主管罢了,咱们该喝喝,该玩玩,还和三四年前那样!”
“你们去吧,本侯有正事。”
“瞧你说的,有什么正事?”
“方才左思右想,觉得甚是后悔。”萧吟行笑吟吟道:“适才在街上看到那个小美人时竟没去问名字——以后你们喝酒不用叫本侯了,就在刚刚,本侯已经决定为她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