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她一慌他心中就一沉,包住的一双手就要从掌中抽出,火气“噌”地一下涨了起来,他气得攥住了她——嵇铭煜如果可以,他为什么不——他当然不行。他冷静下来心想,要是这样,他和那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已经晚了。
她哭了。
完了,完了。这怎么办?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她哭了,双眼红得像院儿里的兔子,可怜得要命。
嚷嚷半天,原来是憋了一肚子委屈,说是睡不好觉、起不来床、被严家吓怕了、发呆泡了冷水澡——来葵水?原来葵水期间她会这么难受。
但是这个和他说没关系吗?
没关系,萧吟行心想,她不和别的男人说就行。
或许是受了萧疏的影响,他忽然发觉自己在哄人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小姑娘愤愤夺去他的帕子,用得相当顺手。
她心情好了,他的心情也就好了。至于那些在府外扰人清梦的杂碎,他自有办法收拾。
不日后,陈好又写了一封信来。
“萧侯,我现在敢肯定地说,谢姑娘绝对不喜欢太子!请务必继续看下去……”
他抿唇发笑,依言接着往下看,中间长长的一段都是陈好列举出来的“证据”,直到结尾,陈好才语重心长的写道:“……萧侯,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您喜欢谢姑娘就早些下手,这么好看的小美人,很多人要抢的!不要浪费奴家一番苦心……”
喜欢?
念头如枪尖忽然舞到眼前,萧吟行防不胜防。然而他尚未得出肯定的结论,就对自己母亲说了那番话,是起了想抓住这只小鸟的念头。
喜欢?
白色的槐花像雪一样纷纷洋洋地落下来,她自己从树上张开双臂投入他怀里。
“萧吟行!”
明明讨好的笑容,他还等着对方能说两句好话哄哄自己,结果却直接凑过来……摸他脑袋?
在他面前,她是不是,太放肆了?
两朵白胖胖的槐花挨在一起,又从他指尖漏下。
他的心跳得很快。
怪不得她总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原来是仗着他喜欢她,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无知无觉地怙恩恃宠。
喜欢?是,是喜欢的。
得想个办法,赶紧娶了她。
“什么嘛……我那时候哭得这么明显?”
谢如愿一面嘟囔一面把崔小玮的信笺折好,吹熄烛火掀开被子上床。
她伸手到枕头下面,脸上还挂着笑就睡着了。
“穆王逼宫,太子与其对峙于极宸殿前,皇后与谢如愿被俘作人质,皇后刎剑……谢如愿为了嵇铭煜——服毒自尽?”
剑眉入鬓,男人的眉目凌厉异常,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却透着刀光般的寒意,问道:“谁说的?”
陈慨跪在地上,道:“回宁国公的话,太子侧妃被救回来了。宫里头都知道,侧妃和太子……情深意笃,侧妃昏了几日,太子就在床前守了侧妃几日……就目前陈慨传来的所有消息,是这样的。”
萧吟行又从茶袋里抽出两三份的密报翻看,尽管份份都有出入,唯独谢如愿为嵇铭煜服毒一事却不变。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孤不信,再去查。”
陈慨迟疑地问道:“查哪一部分?”
萧吟行被问住了,他锁眉张口,却道:“让陈好查谢如愿的大师姐是怎么死的,什么叫‘不明不白’,这四个字也能写出来,还做什么差事。”
“……是。”陈慨应声后便下了马车,混到了人群之中,仿佛只是茶馆从街上随便叫来派送茶叶的小厮。而候在外面的陈慷却得了自家弟弟的眼神,掀起车帘钻进来,道:“公爷,早休息吧,这一路快马返程,您就没怎么阖眼,明日咱们入京,又是登基大典,还是得打起精神。”
“孤看起来没精神?”马车轱辘轱辘重新开起来,车外头银铃响个不停,萧吟行撑着额头淡淡地问。
眼睛里全是血丝,可不是没精神么。陈慷踌躇道:“公爷……该剃面了,等着回府,属下给公爷拿铜镜来,您看看就知道了。”
“陈慷。”萧吟行却叫住了他。
“属下在。”
萧吟行垂眸,顿了顿才道:“你去拿剃面刀来吧。”
“是。”
公爷喜欢太子侧妃。
陈慷心里明白。
可公爷连一声“去查查谢如愿现在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明明过了翌日,公爷就是这大昭手眼通天的“摄政王”,却还得另辟蹊径,以如此迂回的方式去关注太子侧妃。
他暗暗摇头,有些可怜起自家主子来。因为再怎么查,结果都是一样的。太子侧妃的心不在公爷身上,更不知道公爷的心。
戏词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众人皆感慨那“一往而深”的美好,他却独悲那“不知所起”的哀伤。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是已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