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朝塞山投石——”
“叮叮叮叮……”
“什么声音?”罗生警觉地抬头竖耳一听,面朝塞山攒眉。
驻守城墙的士兵略带迟疑地回复:“战鼓声吧。”
“不对。”罗生指着城墙上关隘口处的两座圆金顶高塔之间悬着数根黑绳,那上头正挂着金色铃铛和色彩斑斓的绸布条,道:“那个铃声一直都是随风有规律地响动,方才那声太刺耳了。”
“啊?”士兵不明所以,道:“这……风太猛了?”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侧的山体兀地轰响,发出宛如地震一样的声音。
“轰隆——”
众人仰头,之间金山之上有一整块雪霍然坠下,像是失足的孩子,由紧紧抱着母亲的姿态转而跌落,从金灿灿跌入阴影之中,翻滚着撞上山腰的雪松,摔了个粉身碎骨。紧接着,大山潸然泪下,裂纹如蜿蜒溪水般在雪衣上氤湿开来。
罗生面色一变,转身望向城内,而在她背后,一个母亲疾风骤雨的眼泪化作瀑布汹涌而来了。
她竭尽全力高喊道:“所有人!向泊山侧撤离——”
“向泊山撤离——”
“阿达尔人疯了!”
副将失声喊道,他喊完这一句,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帅,却见主帅望向了泊塞城。曲棣非亦是注意到了这点,厉声喊道:“萧吟行!不能回城!隘道必然被堵!既然之前做好了准备,那就不要去想!”
暴雪如坠落的云朵,从天上四面八方贬谪而来,从右侧如洪水、如尘暴般倾泻。阿嗒尔人高喊杀戮,策马朝着他们冲锋。
“全体西撤。”
奔走之时,副将忍不住往后看去。
尽管阿嗒尔人已经跑得足够快,却还是没能避免后半截军队被雪浪吞噬。而远处还有一些军队,他们原本立在原地,见状也不得不跑了起来。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萧吟行倏然变了方向,朝着阿嗒尔后方军队驰骋而去。
“鬼面军随我来!其余人随曲棣非避险——”
玉兰儿嘶鸣一声,身后万马奔腾。他们几乎与雪崩并向而行,如同一杆□□,直直地刺向敌人的心脏。
察纳萨在向后逃的过程中回首一瞧,当即骂了一句脏话:“大昭人是不是都有病!”
雪浪到了缓坡逐渐堆积,然而仍有沙尘暴般的雪雾追着萧吟行一行人的尾巴。
察纳萨一时间说不准自己是更怕那个人,还是怕他们身后的雪。
不过,暴雪还是吞噬了他们。
察纳萨高呼一声“好”。他当即下令:“冲!趁此杀之!”
一批阿嗒尔士兵掉头反向拔刀而去,巨响声仍未停止。察纳萨一直扭头回看,直到最后一人没入雪中,但他的眼睛却不知怎么无法从速度逐渐减缓下来的雪浪中离开。
霎那间、又或许是缓慢的,他似乎听见了马蹄声,那雪雾中有了人影,察纳萨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狰狞鬼面张弓搭箭破障而出——
雪崩刚刚开始的时候,谢如愿才检查了一半封锁区,明明之前已经多次警告,她们还是发现了老人。
矮小的老妇人穿着阿嗒尔人传统的服饰,看到他们后嘴里便嘀嘀咕咕个不停,负责翻译的士兵几番解释,最后也只能朝谢如愿摇了摇头。没成想一个转头,老妇人便趁机想要逃走,却被谢如愿手疾眼快地直接抽刀抵在脖颈边。老妇人一个踉跄倒了,当即朝她“呸”了一嘴,用拿着金项链的手指着谢如愿。
“察纳萨城主来救我们啦,看你们这些昭人能嚣张到几时!阿嗒尔永世不灭!你一个”士兵不安地看了谢如愿一眼,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继续翻译:“……低贱妇人,也配拿刀指着我?”
谢如愿皱眉收刀,对着押下老妇人的士兵道:“把她绑回去,铐起来——”话音一落,屋外忽然传来“轰隆”巨响。她火速带人出屋瞭望,正看见雪瀑似银河一般直冲下来。
“是雪崩!”谢如愿来不及思索过多,喝道:“所有人停止搜查,立刻上马撤退!”
几声清脆鞭响,马匹载上人立即朝着封锁区外驰骋。
谢如愿正要翻身上马,却被老妇人抱住了腿。老妇人适才的鄙夷已经完全从琥珀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哀求,她嘶哑的语言即使听不懂也知道是什么内容。谢如愿一咬牙,还是将人整个抱上了马匹,自己从后面握住缰绳。
“驾——”
所有人都在与死亡赛马。
谢如愿朝身后望去,积雪正汇聚于山脊沟壑,如同一条巨龙从山上游来,城墙顷刻间就被吞没了。积雪如同水花四溅,然而很快被接踵而至的雪浪吞没。雪崩仍然追在她们后面。
也不知道罗生怎么样了——
她手下忽然一轻。
再回头,竟然有刀光直逼眼前,将要从她脖颈处抹去。谢如愿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仰身躲避,然而这一动作却告诉了她为何觉得手中轻盈。
缰绳断了。
她从马上坠落。
护着头栽进雪里的一瞬间,她意识到是老妇人趁着自己回头,拔走了别在腰间的见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