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珊把紫菜蛋花汤喝完后,就对轩运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秋燕说几句私密话。”
轩运出去后,秋燕坐在张珊的床边。张珊拉着秋燕的手抽噎着说:“秋燕,轩运很优秀,也有情有义,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今后你要一如既往地爱他,照顾他,只要他能幸福,我也就死而无憾了。你们不必担心我的感受,我的心我的情早已成了灰烬,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不能再连累他了……我……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不会存留多久……”
“张珊,你千万不能这样说这样想,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轩运是爱你的,你看,他刚才喂你喝汤的样子,没有真爱,哪能有那个样子呢?是我不好,插足你们的感情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不,秋燕,我不怨你不恨你,也不是说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才说这样的话。其实,早在高考前我就有了这种想法,至于产生这种想法的具体原因我就不细说了,因为说了不但没用,反而会平添一些烦恼和忧伤。我之前做了不少伤害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更希望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意,答应我的请求。不是我不爱轩运,正是因为我爱他太深,才这样请求你的……”
“不,张珊,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这种伤天害理、无良缺德的事我不会继续了,不会了,永远不会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他分手的,从此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你看,这是我给他写的断情信……”
秋燕刚从衣袋里掏出断情信,张珊的父母和王主任就进来了。她急忙又把那信放进衣兜里,然后擦了一下眼里的泪水,和张珊的父母寒暄了几句。又转身对张珊说:“张珊,好好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不敢有别的想法。你放心,我会信守诺言的。”
“不,秋燕,你一定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拜托你了,求你了……”秋燕出门时张珊哽咽着说。
张珊妈妈立马走到病床前,一边给女儿擦着眼泪,一边说:“珊珊,不哭,啊!不敢哭,王主任看你的病来了……”
秋燕走出病房时,天空布满了乌云。她看到轩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走廊的条椅上。她想叫他一声,让他到医院外边去一下,但没有叫出口。她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把医院昏暗的走廊照得透亮,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轩运猛然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就碰在了一起。就在他们的目光碰撞的一刹那间,他们好像都读懂了对方的全部心思。她避开他的目光,扭头走了,他缓缓地站起来,紧跟在她的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隔着几步远,谁也不说话。他们刚出医院大门,空中又放出一道刺眼的闪电,爆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炸雷。随即狂风裹挟着铜钱般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秋燕的脚步加快了,轩运的脚步也加快了。秋燕向左拐,轩运也向左拐。狂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鼓胀了他们的腰身和双腿。
“到鸡眼罗锅那里避避雨!”轩运在后边迎风喊着。
秋燕低头疾步走着,并没有回应,但她迅速往右一拐,拐向了“鸡眼罗锅”那里。
这是一个状如直角三角形的逼仄的空间,它的上面是医院堆放杂物的平房楼梯。垂直于地面的最长的那条直角边的高度尚不足两米,进深也就勉强一米。这是王郎中的门诊室兼治疗室。他凭着祖传秘籍,在清除身体各个部位的瘊子、疣子、痦子方面颇有名气。在治疗脚气和鸡眼方面更是身怀绝技。因他是个罗锅,再加上他治疗鸡眼的绝技,时间长了,人们就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只称其为“鸡眼罗锅”。也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出摊开业了。
“鸡眼罗锅”的门诊室兼治疗室里,现在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老先生姓刘,号称“刘半仙”。他坐在一个木制的缠满了麻绳的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黑乎乎油腻腻的布袋子。布袋里装着《四柱预测》、《麻衣神相》、《风水大全》、《老黄历》等书籍,还有卦签、签筒、本子、圆珠笔等工具。此人在算卦、麻衣相术、看阳宅阴宅风水等方面在小县城也是小有名气。他的业务范围相当广泛,但工作地点很不固定。基本原则是:冬天哪里避风有太阳就在那里,夏天哪里通风有荫凉就在那里。不过他工作地点的变动范围始终就是在医院、联营商店和葫芦湖边上这一带。今天突然遇到暴雨,他只好来到鸡眼罗锅这里避雨。
轩运和秋燕带着满身雨水匆匆忙忙挤进来的时候,“刘半仙”正捏搓着绵软黄亮的烟丝给“斯大林烟斗”里装旱烟。他把烟斗叼在嘴里,划了火柴,猛吸了一口。
“抽个签、相个面或者测一下生辰八字?”他鼻孔里喷着浓浓的烟雾说。
秋燕看着轩运,轩运看着“刘半仙”,兴味索然地摇摇头。
“你眉毛弯弯,兄弟二三;眉中有裂隙,骨肉难齐全;你名为老二,实则老三。是这样的吗?”老先生用锐利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轩运说。轩运立时就露出了惊奇而折服的神色。
老头子还真有两下子。轩运想。他知道,他的大哥启运的后边还有一个叫启翔的男孩,因当时家里粮食短缺,生活非常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他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整天挨批挨斗。家里正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的光景。在启翔一岁两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抱着骨瘦如柴的二儿子,泪水滂沱着,走了几十里山路,把亲生骨肉交给了大山里一对失去生育能力的夫妇。当中间人把十五元钱和一包糕点还有一对雪白的大蒸馍递给他时,一再吩咐今后再也不能有任何往来。但骨肉难舍,思儿心切,每隔一年半载,他和老伴总要想法到大山里偷偷看看儿子。不幸的是,启翔七岁那年,在和玩伴嬉闹时,从高崖上跌落夭亡。
“你脸色发青,印堂暗黑,注定你近期诸事不顺,祸端多多,你额头右侧有一道血印,一直延伸到右边脸颊,由此判断,你半年之内可能还有血光之灾,不过这道血印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老先生审视着轩运,故弄玄虚,神秘莫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