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中,茶香四溢。
薛蟠从贾芸手上接过茶杯后,小抿一口,眼神一亮。
“妹夫没说错,这慈溪产的雀舌滋味不比叙州、嘉定、武夷、贵州、金坛等地产的要差。”薛蟠笑着说道。
贾芸笑了笑,说:“名茶出高山,浙东地区山岭逶迤, 溪流纵横,十分有利于茶树的生长。”
“《茶经》中指出:‘越州、明州、台州均产茶’,且当‘以越产者为上’。”
“这说明浙东地区不但是产茶区,更出产名茶。”
慈溪现境大半属古越地,茶叶资源非常丰富。
尤其是南部地区,数十里四明余脉绵延不绝,有栲栳、狮子、九龙、白石尖等奇峰险岭。
又有上林、梅溪、上岙、邵岙等众多湖泊水库错杂其间,地高气清, 云蒸霞蔚,却雨水充沛。
天然的优良茶园慈溪南部所产的诸多茶叶中,最为著名的是龙南一带所出的珠茶,即通常所讲的龙南茶。
龙南茶树大多生于半山腰间,谷雨前后开始采摘。
制成后的茶叶一颗颗浑圆紧结,身重骨实,色泽绿润,白毫隐隐。
沏上一杯,满室飘香,喝上一口,回味无穷,正是“香于九畹芳兰气,圆如碧玉珠走盘”。
薛蟠竖着大拇指,哈哈笑道:“要不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呢。”
“妹夫以前也未曾到过慈溪,却知道这儿出产的茶好喝, 这也是本事啊!”
贾芸喝了一口茶后,唇齿生香,他说:“咱们喝的这个还不是新茶,稍微差了点意思,可就算如此,这茶也是茶中极品了。”
“所以先前我就让袭人备了几十斤,着人带回京城,不但家里人可以尝尝,还可以拿来送礼,一举两得。”
“妹夫倒是会精打细算!”薛蟠眯眼笑道,然后他摇头叹息道:
“可惜慈溪终究只是一个县,所产茶叶有限,要不然还真能凭这茶叶,赚大银子。”
贾芸点头道:“说到底,我终究不会在慈溪呆的太久,能让咱们商路高价收一些特产,用以提高百姓收入,就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要是我能在这儿呆个三四年,或者五六年,倒是可以大力扶持一番, 做大做强各色产业真不是梦,而现在所做的这些,充其量也只算是虎头蛇尾罢了。”
薛蟠赞同道:“这倒也是, 可妹夫却不得不这么做啊!”
“你要现在就重金投入,到时候人走茶凉,不就为别人作嫁衣了么?这事儿咱们却不能干!”
两人闲聊一阵后,贾芸问道:“浙江商路买卖承局的总管、执事、账房、掌柜等人都到了没有?”
“上午都到了,下午就按照你的吩咐,去和那些乡绅洽谈了。”薛蟠颔首道。
贾芸点头说:“这事儿你盯着些,以后咱们商路就要一分为三了。”
“一部分以内务府的生意为主,经营香料、布匹、粮食、毛皮等大宗商货,这些生意的利润,虽然内务府要占大头,但咱们并不亏,反而占了大便宜。”
“另一部分则是要单独自建一条商路,主要进行海上贸易,将中原的瓷器、丝绸、茶叶、铁器等货物卖到国外去,然后从国外买回粮食、香料、珠宝等东西赚银子。”
“最后一部分则是依托于薛家商路,整合全国各地的特色产品,新建一条专门贩卖这些东西的商路,这件事做好了,不但薛家能赚银子,也能惠及万民。”
薛蟠点头应道:“我知道,不就是妹夫你说的三条腿走路嘛,这事儿我会盯着的,可你也知道我的本事……”
贾芸挥手打断他,语重心长道:“让你盯着,又不是让你去做生意。”
“你放心,只要你常常关注他们,就没人敢出什么幺蛾子,不还有内务府派来的账房盯着么?”
“行吧,别的事儿我不在行,但让我作威作福还是挺拿手的。”薛蟠颔首道。
正说着话,媚人在门外娇声喊道:“老爷,饭备好了……”
贾芸抬头问薛蟠:“要不要一块儿吃?”
“不了,今晚商路来的那些人请我东道,我得把肚子留着。”薛蟠摇头道。
贾芸起身道:“行吧,外出时把我的亲卫叫几个跟着,千万不要大意了,算了,干脆将巡捕营的人也调些过来,换了常服跟着。”
说着,他就将贾文琳唤了进来,安排清楚。
从上次锦衣卫来和他交账时得到的消息,他就知道王家对薛家还没死心,不但商路上有人关注,估计连薛蟠也是有人时常盯着的。
这也更加证明了先前薛宝钗的猜测是没错的,王家和贾府狼狈为奸,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当然了,现在这两家人是不敢明目张胆对付薛家的,毕竟薛家商路有内务府的人掺和进来了,量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正因为这样,他们对薛蟠反倒越加想除掉了。
毕竟薛蟠已经恢复了户籍,他是薛家第一财产继承人,让薛家旁支来争夺家产的路子是走不通了的。
唯有一点,将薛蟠这个拦路虎踢开,别人才有机会,比如薛蝌,或者薛家其他各房的人。
所以,下次他们动手对付薛蟠时,因为有了先前的教训,一定会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不会再给他活命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薛宝钗会劝说薛王氏,让薛王氏劝薛蟠一定要跟在贾芸身边的原因。
跟着贾芸不是说就没危险了,而是贾芸素来行事谨慎,喜欢谋而后动,薛蟠跟着他,至少要安全许多。
翌日,二月初一。
县衙三堂,知县廨,就是知县办公的场所。
贾芸拿着最近的文件慢条斯理的翻阅,不时做出些批示和盖章。
这时,礼房典吏来报,说慈溪县今年参加县试的人员名单已经造册完毕。
贾芸将名单拿来一看,发现有七百多人报名。
“江浙不愧是文风昌盛之地,一个普通的县城,就有这么多的书生报考县试。”贾芸心忖道。
难怪人都说浙江科举竞争激烈,要知道慈溪县每年过考的人数,是有份额的,最多不能超过五十人。
而大多时候,每年的慈溪县试都只录取三四十名,并不将名额用完。
这跟乡试、会试道理是一样的,朝廷都会限定名额,优中选优,宁愿少录取,也不能滥竽充数。
贾芸看完名单后,吩咐礼房典吏:“拿下去,将各学子的身份户籍再仔仔细细核查一遍,连廪生具保之人,也都要查,不能出丝毫纰漏!”
“大人,小的已经着人查验过了,没有问题!”典吏谄笑道。
贾芸斜了他一眼,将名单扔了过去,面无表情道:“那就再查一遍!”
典吏顿时打了个激灵,双手接过名单,低头哈腰谄笑着说会再仔细核查几遍,保证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贾芸挥了挥手,让典吏出去。
典吏如获重释,出了门后才反应过来,就那么几息时间,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汗湿了。
“呼……不愧是能提剑杀人的主,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战!”典吏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有余悸想道。
县衙中有编制的胥吏不会超过一百人。
其中最重要的六房工作人员更是只有十几位。
经过了专业训练的胥吏。
不但能够游刃有余地完成政府的工作,还和乡绅们保持了紧密的联系,将矛盾阻挡在县衙之外。
维持了政府地方管理体系的稳定。
这种管理模式也让知县彻底远离了日常工作。
但如果知县缺乏使用他们的手段,就会导致胥吏们和乡绅联合起来架空知县,然后对百姓进行压迫,最终的黑锅自然也是知县来背。
所以,贾芸在上任之初,就将这群老油子压的死死的。
对付他们,根本不用使什么太高明的手段,直接以势压人,各种工作折腾,就能让他们累的死去活来。
就像刚才这种情况,不管那份名单还有没有问题,贾芸都会让他们再查几遍。
反正最近衙门又没有别的太重要的事,让他们太闲了,保不齐就心思涣散了,还是多多工作比较好。
当然了,该体恤下属还得体恤,恩威并行,永远是当领导的不二法门。
礼房典吏走了不一会儿,吏房典吏就来了。
“县尊,这是刚收到上级的公文。”典吏将一份文件递给贾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