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李宁风叩见锦北王。”陪着李宁风一起来的十数个守卫虽略带迟疑,但都还跪了下去,叩拜行礼。
周遭寂静无声,这江岸的十万大军竟无一人发出声音,李宁风小心翼翼的提着眼,只看到缓步过来的少年掠过他,停在跟来的守卫旁边,负手无言的敲击铁甲,连眼神都未落一分。
李宁风守梧数年,只闻锦北王的威名,并未窥见过容颜,据说,骺城一役,锦北王带兵数百守城一月,在粮草、水源被切断的情况下,只身入营,斩首敌将,虽擒将杀之,那夜的数千敌军也将他背脊刺穿,双脚骨裂。
后来,只传锦北王天生神躯,不死不灭。
少年一身月白里衣,外着黑甲即身,除面上的铁具外,再无何物点缀,就连佩剑都未戴其身,他就站在那儿,负手远望,也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王爷?”李宁风轻唤其人,许久无声,迫不得已转头看过去,这一看,竟木讷原地,着地的身子随着眼前的场景不寒而栗。
“在听。”他扔了剑,不甚在意的出声,仿佛刚才手拿着长剑数秒斩杀十数名守卫的人不是他,那双尽冷绝意的双眸正垂眼看着跪地颤抖的人,随后,嘴角上扬,没多大起伏的开口:“本将军从不蹲下身和人说话。”说完,他步伐渐起,往帐内去。
丁敖收了剑,一眼没看地下脸色惨白的知府大人,垂眼和守营的士兵说了一声,便随将军而去。
“将军,李知府受了惊吓,正在更衣。”丁敖颌首低垂,将刚才李宁风被吓尿一事委婉相告。
“嗯。”陈瑾之轻擦指尖,神情淡然,“吓人吗?”他突然开口,好似真的在意一般。
“将军算是问错人了,如是女子,兴许觉得吓人,卑职是男子,自不会被这等场面吓着。”除了李知府
他一介习武之人,十四岁参军,虽不及将军那般见过战场的杀戮、听到惨绝人寰的哀嚎、闻过白骨成山血腥气,但也多多少少,踏江行之,沼泽卧之,血肉相搏,只是惊觉将军的利落,接剑、出鞘、瞬杀,就数秒的时间,淡然处之,又回神想到这才是那位惨绿年华就战功彪炳,护兵如子的少年将军,倒是不觉有不妥。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李宁风被带了上来,刚才的惨绝还留在他的脑海里,不敢忘却,现在看到锦北王,也不敢跪下,只垂着身子叫一声:“王王爷。”
“说吧。”丁敖虽是武将,但就刚才将军的举动,久伴于侧的将士都知晓其中另有原因,将军不说,他也不能开口去问吧。
“如是这样,请回吧。”丁敖看他一句话也不说,蠢笨至此,若不说这人是谁,谁人会知这乃江水梧都的知府大人。
“来人。”丁敖冲帐外说道。
李宁风见状,猛的叩头大喊,“求王爷救救梧都的百姓。”
丁敖靠得很近,能听到皮肉猛击木板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木板上竟是血迹斑斑,誓有不帮忙便死在王帐的心。
扇面椅上的人久无动静,在敲击声渐缓的时候,他才放下信笺,眼皮未掀:“行了,先回去吧,两个时辰打开城门就是。”
李宁风这才叩谢起身,额间早已血肉模糊,“王爷果如传闻那样,英勇善战、待民如子、赤胆忠心”也就数秒的时间,这恭维的话一套接一套,幸然丁敖制止,“知府,请吧。”
李宁风没敢看椅子上的人,他这会儿百感交集,梧都上下确被敌军挟持,得知王师的到来,各户皆松了气,可现在看来,来人比敌军还要可怕。
“李知府,劳烦给令郎带句话,他有位好父亲。”
李宁风愣在原地,不等他开口说话,身后再次响起少年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吓得他腿软跪地。
“本将军大度,不会为弃民保子,这种小事,而令北漠少一位,”他声音微顿,像刻意说重一般,“良臣。”
“王”李宁风还想出声,被守在帐外的士兵强拖了出去。
一同跟出去的还有丁敖,他得了令,慢慢开口:“知府大人回城后,记得清数因此事丧命的守卫共计多少,王师自会回敬敌军十倍,百倍。”
折腾这么些时辰,丁敖正想回营换身衣服,转头就看到陈瑾之撩帐出来,他心中本有许多不明之处,比如:将军如何知晓随行侍卫是边族假扮,又或者弃民保子这种事,怎会轻饶
“丁将军。”陈瑾之危坐马背,黑袍银甲,本就生得朗目疏眉,却因脸上面具只半张脸露在外面,清肃冷寂。
“将军,这是”,丁敖应声抬头,将军身后跟着数十兵卒,看样子是要出去,念头一起之后,他顿意道:“将军此行,是要去梧都?”
陈瑾之应下,说:“李宁风带人前来,皆被本将军所杀,想来城内敌寇会对他发难,两个时辰太长,怕危及百姓。”
“可将军只带数十人,如何取胜,更何况,我们亦不知晓城内有多少边士,贸然前往,乃大忌啊。”丁敖见劝说无果,咬牙背誓:“如是这样,丁敖愿一同前去,将军若有事,尔等无法和余下王师交差。”
“一个时辰,大军渡江,”陈瑾之握着缰绳,笑意勾起,“本将军定亲手开门迎大军入城。”
“是。”数万王师,跪地出声。
直到陈瑾之的身影没于江岸,丁敖都没能起身,少年承封黎北,俊硕而不失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