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的一瞬间,我心里想的是那封家书总归要被送回南萧了,不知兄长和母后可会伤心?若是能瞒住不让他们知晓就好了。
可久违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倒是跃入耳中的熟音划破周围的一切,“南熹。”未干的鲜血还黏在我的手里,我甚至不知道身处何处,是早已丢了性命还是死后的幻想。
念想皆是你,我想你对我肯定很重要。
“南熹,睁眼看看师父。”直到声音的再次响起,随着一并而来的是一张浸水的方巾正缓缓擦拭着我沾满血渍的双手,缓慢又坚定的抹去令我颤抖的鲜血。
相隔几月的再见,面前的少年似乎好看了不少,眉眼微拢着看不清为何而恼,紧绷的脸颊还一如往日的冷意,周侧的长剑还缓缓滴血,他却丝毫不在意,扔了剑,替我将血擦净。
“师师父,是师父吗?”我哭着唤他,声音因为被浓烟入嗓,有些淡哑。
“是,”他垂在两侧的手突然抬起,温热的指腹替我抹去眼泪,“哭成这样,吓着了吧。”
他低声问我,身子却遮挡住血流一片的战场:“为何要回来?”
“师父。”我没回答,一刻不停的唤着他,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在呢。”他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是何情绪,很快弯着腰,轻言开口:“上来。”
周围只剩下打扫战场的兵士,无一人发现边角的营道上出现他们将军俯身背人的画面。
“我在将军府那十日,闭门不出,总觉得师父还未离开,全城戒严的时候,你安排后路,让人护我离城,可我没见着你,也没见着快马而来的捷报,若是这样走了,怕是会遗憾”
我埋着头,提起这些无人能说的胡话:“火烧营帐,血流成河,梧都断信,敌破疆土,还好,守到你回来了,若你没有回来,南熹也算还了救护之恩”
寒风掠过,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不知何故,身下稳缓的步伐快了些,几步就到了王帐,戍守的士兵见我们过来,伸手撩开帐布,并未多看。
“生辰快乐,”我坐在床榻上,仰头看向负手站立的人,他似乎想说什么,被我突然的开口,打断了。
现下抬眸看过来,清凌凌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我从里衣袖端拿出早已备好的月雕白玉,这是在南萧的时候,部族进贡的,因外形龙纹刻雕,玉里透亮纯泽,第一眼我便看中了它,特讨了来。
“世人都说玉如君子,南熹觉得君子少之,唯师父与之相契。”我将玉佩摊在手心,递到他面前。
“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将军罢了。”他声音似在压抑着什么,直视的目光淡了下去。
但很快接过玉佩,攥在手里。
寒冽的晚风吹灭了微弱的烛火,帐内一片漆黑,“嗯,”我应下声,“锦北王是北漠无足轻重的大将军,而陈瑾之是我一人的大英雄。”
窗外的月光平直撒下,寂静的王帐里清晰响起少女柔软的语调,他就那样愣在原地,久不能平。
我坐在床榻上,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他在何处,却听不到半点声响,眼前恍然出现那柄弯刀所向,我轻颤着开口:“师父,你还在吗?我有些害怕。”
很快,我就看到他提步点燃烛火,又拉紧帐窗,回身驻足片刻,朝我过来,“我就在此处,不会离开。”他俯身在我的右手腕系上一根锦带,一端是我,另一端是他。
我虽不及师父那般年岁,也知晓“男女有别”即使他是师父,但总归是男子,好在锦带很长,能伸到屏风后面的几案处。
我看着燃烧的烛火,听着哗哗响的王旗,像是回到师父还未出征的前夜,也如这般闲适倦意,我在里侧,师父在外侧,默不作声却安逸自得。
梦中血海,尸骨成山,旄旗断裂。
军营荒芜,普天之下,何处可寻。
“师父!”
午夜惊醒,王帐空无一人,只有烛火微微燃着,我扶着床榻坐起,沉闷的心情还未平复,一声哀嚎划破夜半,钻入耳里,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我在。”帐外师父的声音响起,在这厉声的颤音中显得尤为清晰,“受俘的降兵夜晚惊醒,妄想用他们的吼声,引起王师的营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