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萧,还如走时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店肆林立,江水迢迢,隐于山脊之下,烟波浩渺,如仙泽之中。
这才寅时,竟能看到官船停靠江畔,从起雾的护城河脚一直到萧国内停了整整十数艘,燃着灯火,吸引了各处目光,我听得棉落描述,也顾不上矜持端庄,撩着帷裳往外看,马车行驶的大街并不是往护城河的方向走,即便这样,也能看到不远处的盛景。
那十数艘官船不知何故,和马车并行,一直到宫门,才随着马车停下,“南熹?”车前有声音颤然低唤,我就着刚才看外的姿势,待声音再次响起时,我突然撩帘下车,三两步就就扑进宫人皆惧的女人怀里:“母后、母后可有想南熹。”
赵端燕红了眼,抚背应声:“自然是想的,吾儿去了三年零两月,母后也盼了三年零两月,日夜皆念,不知南熹吃得可好,穿得可暖,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哭着唤母后。”
“母后多虑了,南熹在北漠甚好,倒是母后看着瘦了许多。”我搂着母后的腰间,将头埋得死死的,任谁也拉不走的作势。
“南熹”赵端燕抱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开,碰了碰少女的小脸,多日不见,她的女儿长高了不少,连面容都秀气了太多,若不是跟前的江辞,她是万万不敢认,穿着白兰烟纱锦裙,一双凤眼染着笑意,腰配长剑的少女,竟是自己柔笑敛言,抚琴生笑的小公主。
“去看看陈妃吧,她一直在等你。”母后说。
往钟翊宫去的路上,母后并未和我同去,即便这样,我身后还是跟了十数宫女内侍,“公主,是六公主。”棉落微福身,声音瞬出的那刻,我已经抬眼看去,御园香樟林的板道前站着一位湖蓝冰纱长裙的少女,此女明眸善睐,柔眉泛笑。
“小皇妹,长变样了,”皇姐轻笑着,快了步伐,将本想下轿行礼的我又拉了进去,本就不宽敞的轿子,再多加一人后,有些拥挤。
更何况,刚落座,就被皇姐拉住手,听她揶揄道:“这么久没见,南熹还是如往年那般小巧玲珑,皇姐寻思你也有十三了,这里,还这么小?”
我随着皇姐的手往下看,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咳嗽起来,“六皇姐!”数日不见,六皇姐的嘴越发损人,若不是看着面容,我都以为是陈仟行跟了来。
“北漠世子这般穷?南熹才去三年不胖反瘦,”轿子的平稳、皇姐的玩笑声让我越发觉得幸好名义上的师父是陈仟行,否则,听这么多人说他的不好,我定是不愿,“还有两年,南熹还要回去?五皇兄念你多日,今得以回来,不如别去了。”
“要回的师父还在等我,”我颌首抬眼,“皇姐,可见了八皇弟?”许是见我不愿妥协,连北漠都不愿提了,六皇姐温声回话:“你明知皇姐不喜北漠来人,还提这些,难不成是为了报失言一仇?”
六皇姐的外祖父出使北漠被杀害,所以听我要去北漠不高兴了很久,其实略微一想,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哪有人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杀了使者,但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常妃和常远大将军,乃至六皇姐的兄长们,都认为是北漠的过失。
“皇姐,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讨好的拉拽六皇姐的衣袍,满脸堆笑的劝慰。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不生你气,”六皇姐将我的手拉到手心里,又道:“南熹,在北漠你过得可好?”
看我沉默的点头,六皇姐当知我不愿再提,怕又惹了她不快,才漫不经心的喊了停轿,待下了去,回头瞧我:“皇姐就不去了,本意就是来看看你,知你平安,也就放心了,接下来的路,南熹自行去吧。”
我点了头,目送她离开,等轿子再起时,我让棉落叫了停,自己沿着青石阶梯一路往前,不回头,不顿步,带着棉落经过破败的残桓,只不过这次入目不再是一片光秃秃的杂地,倒种上许多海棠树,是属四季,花色淡红,花蕾呈明黄色,遇风而扬,翩翩起舞。
棉落直说好看,可我却知,这些都不是陈娘娘想要的,既未挪宫,又未种垂丝海棠,她牺牲的是一辈子的自由,藏着落寞和不甘,纠着家国大义,困在皇宫,不得善终。
“公主!是公主吗?奴婢参见公主。”敛秋刚好出来送太医,看着海棠树下低头站立的女子,惊讶极了,也顾不上礼节,快着脚步就要上前一看。
我循着话音,转过身,许是多日的顾虑不安让面前活泼好动的人,清瘦了很多,神色皆是疲惫,因是看到想见的人,说话结巴了几分,“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先前娘娘还一直念着你,快快里面请。”
钟翊宫沿道,从外往里看去,院落规整了很多,连着宫殿都整修了一番,所见之处皆比得上父皇的寝殿。
这都仲春了,屋内竟显见的冷了起来,四周都放着暖炉,纱幔垂落到地上,看着飘渺悬视,陈设之物尽是奢华,毛毡上榻,熏香飘散,连着挂在墙上的字画也是不俗的。
“南熹,是你吗?”妆奁那处,有声音响起。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故停了脚步,震惊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轻声应答,“是我,南熹。”
陈听展颜一笑,拉着南熹坐到樟木椅上,她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却能透过众人强忍泪珠的神情知晓,事到如今,倒是心里欢愉,连着语气都轻快了:“从你父皇那里得知,南熹竟成了王师的小将军,威风凛凛的扛起军心溃散的小部分兵力,如此想来,见过锦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