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手,终究是没有和我说起已成定局的事情,只是,不同往日那样蹲下身,就着一旁的木椅坐下,淡淡开口:“何故为这些事徒增烦扰,南熹只要知道,王师从不弃逃。”
师父只说了一句,我便明白,他既是在许诺,亦是在提醒我切不可投情于王师,在北漠未将王女嫁入南萧时,两国还是敌对,而我只是那长城以南的变数,如若两国再次交战,那我便是欺瞒之罪,是要被处以绞刑,师父不愿看我落得如此下场,只得甚微提醒。
我亦是知道,他想我平安,就算不复再见,也想,“师父不愿说,南熹,便不会再问,可还是想说一句,若两国交战,师父莫要与我再见。”
我触到他换了身黑色锦衣,忽而,染了笑,温顿的让人端了煮茶的器皿来,一刻不歇的将茶沏到他面前,“师父。”时隔多日,我还是当不得陌生人,闻了他的声音,眉眼带笑的唤他。
“若想学,为师可以教你。”他声音低缓,像微淌的流水,滑过心尖,全然没有为将者的威严。
我亦是知道他的目光随我在一处,许是刚才见我颇有兴致的摆弄战弓,这才提起。
“南熹何时这么拘束,嫌师父太忙未来见你?”他眯着,捅破了我的心思,慢条斯理的再次出声:“想学的话,王帐有一轻弓,待会让常深拿来给你。”
“嗯,想学。”我笑吟吟的在他身侧坐下,“师父刚从战场下来,定有事与我说,莫不是,师父明了心,以后的捷书都亲自交于我?”
“南萧派人前来,带你回去。”他低垂的双眸看向我,似有星光闪烁,很快,淡了去。
“三月后的交涉宴?”我惊了神色,两只手不住的抓着扶椅,站起身道。
除了三月后的交涉宴,我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召我回去,我深知自己的身份,也断不敢忘,可在北漠待了四年之久,哪能无事生笑,得他肯定的声音,我勾着唇勉强扯出一丝笑,回南萧固然重要,可生出的隐隐不安,令我微皱眉头。
帐外的风还在凶猛的刮着,他清瘦的身子起身,朝我所在的方向靠拢了些,冷清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交涉宴,我会来。”
我轻抬眼,眸色亮了几分,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低落:“此话当真。”
“当真,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他低垂的手指碰了碰我的头发,又突然退去笑意,低声嘱咐:“不高兴,就别笑了。”
我知道他是在说刚才的事,于是,收了笑,目送他离开。
原来人笑着,也是能看出不高兴的。
陈瑾之同常深提步出了大军所在的位置,往胡林深处去,“将军,如你所料,前来接小将军回去的十数名常远军从一进营门,便四处观望,若不是标下呵斥,恐怕”常深得了军令,明面带着常远军候在帐外,暗里松了警惕,给了他们发挥的好机会,果真如刚才将军所说,南萧别有用意。
“下次,不用拦,且跟着,本将军倒要看看,常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瑾之勾唇淡笑,“此事过后,小将军回萧途中,派人跟着。”
“将军是怕常远军会做出对小将军不利的事?”
负手前行的人微微抬眼,目光一瞬不停的落到后方,慢缓的步伐突然加快了些,往回去,“那是她的家,无人伤她。”
往日寂静的营地喧闹了起来,就连随军护佑南熹平安的南萧轻骑也被召集在营口前,陈瑾之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从王帐出来的萧南熹,他刚才还没好好看看她,竟不知晓通常都靠人扶的女子也会利落上马,腰间纯白的剑身随之晃动。
须臾,他便听到她清冷绝然的声音,“众将士听令,随我回萧,而后之事,再做打算。”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只是没算到她会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带着一千轻骑赶回南萧。
王帐跟前,陈瑾之被人拦下,顿步驻足,“殿下,我家姑娘有话让我代为转告,”觉察身前的人抬眼看过来,棉落继而出声:“姑娘说,殿下所说的轻弓,她去看了,但碍由家事,不便学了,等过些日子回来,殿下再传授便是。”
没等陈瑾之开口,棉落也未停半瞬的行礼,上了马车,在马夫的吼声中,陈瑾之听到最后一句,“姑娘还说,归途时,请殿下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