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裂渊上方观察,这片渊薮与此前别无二致。
甚至纵使有知情人深入裂渊,也只会见到宁洛精心布置的谜局。
除非他们清晰记得从裂渊到底部的每一寸景貌,否则断无可能察知端倪。
然而宁洛,却早就端坐在裂渊之底,静候着贵客临门。
而这一蹲,就是一年。
“归玄大阵......”
“依照壁画所述,理当是上古遗物。”
“既然这片天地被唤作归玄,那这归玄阵无疑是重中之重。”
宁洛自无可能枯坐一年。
他一边暗中篡改阵势,一边遍寻裂渊,调查线索。
随后寻到了归玄大阵的传承。
原理并不复杂。
即用相悖的道意结成阵势,将二者融汇聚合,并借着其中蕴藏的能量炼制道器,甚至用来淬体。
这种概念宁洛再熟悉不过。
无论是子午抽添还是混元道法,本质也都是利用了这一特点。
但道理谁都懂,能不能功成却得另当别论。
归玄大阵并非单纯的道意相悖。
而是窃夺了归玄界的地脉之势!
阵法盘踞在尚未化作裂渊的山脉之中。
通过汲取地脉中的先天道蕴,来演化归玄大道。
这份力量,被归玄界的先贤称之为“玄蕴”。
玄蕴是归玄界顶层道法的源流。
从道器炼制图谱,再到阵法丹药,乃至飞升传说,无不需要仰赖玄蕴的威名!
但以宁洛的视角来看,利用地脉来炼化玄蕴,虽然的确省时高效,然却并非长久之计。
这么做,与涸泽而渔并无区别。
“补阙拾遗......”
“依靠这种方法来平衡阵势中地脉的先天道蕴,才最终招致了山脉两侧灵蕴不均。”
“雪国与炎州的大能,都毫不在意异变引发的战争。”
“直到,阵势逆乱,山脉倾塌。”
壁画中并没有这般长远的预言。
但结合此后的历史,以及这裂渊底下迷幻的阵势,明眼人都能察知内幕。
地脉道蕴自山脉两层涌流而上,汇集至阵势之中。
半是炽焰,半是坚冰。
那纵使山脉壮阔,又怎可能撑得起经年累月的道蕴洗礼?
阵法损毁是必然的结局。
连带整座山脉都随之倾塌。
但......
归玄界的大能修者,依旧离不开玄蕴。
因为他们断无可能重修道法,道果已成,道法早已固化,若是这时候放弃玄蕴,那与死无异。
所以,玄蕴的炼制还得继续。
“不对......”
“裂渊中空,隔绝了龙脉流通,地脉之气再不能像此前那般畅达。”
“换言之,这座裂渊已不是当初的宝地。”
“那纵使有归玄大阵在,玄蕴炼制的效率也会大打折扣,远不能供给归玄界顶层修者的需求。”
所以,他们选择了保密!
裂渊两侧的卫兵与法器严格侦查着每一个路过的大能。
知情者另当别论。
但那些并不知晓内幕的修者,断无资格了解真相。
因为这阵势中的玄蕴,远不够分。
但归玄界的内幕,还不止如此。
“自山脉倾塌,战火消弭。”
“裂渊两侧灵田矿场再无战事。”
“灵田矿场......理当是在拟造宝地灵蕴,为归玄大阵提供养分。”
“唔......”
“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山脉倾塌之前,裂渊两侧战事不断,灵田矿场每隔数年都会被劫掠一波。
当时归玄大阵健全,所以归玄界上层不以为意,因为战事未曾影响收成。
可当玄蕴产量日渐变少,山脉两侧灵蕴越发淆乱,雪国炎州战事愈加频繁......
那群依赖玄蕴的强者,兴许便做出了决断。
宁洛尚无根据确认自己的推论。
但是就眼下这瞒天过海的局面来看,山脉倾塌多半是蓄谋已久。
因为这样,战事便不复存在。
归玄大阵也能更加顺畅地运转。
从而稳定产出玄蕴,供给高层。
只是......
还是不对。
宁洛掌心轻覆,感受着地脉的涌流。
地脉平稳,但两种道意的涌流却并不激烈。
可归玄大阵中的玄蕴却源源不断输向天穹。
宁洛微眯着眼,察觉到了异样。
“不对......”
“玄蕴产量有异。”
“而且,为什么会输向天脉......”
蹲守一年,宁洛未曾寻到黑潮的踪迹。
虽说也曾有人下来视察过,但都是两岸驻守的卫兵,以及一些跑腿的道境修者。
要说有谁体内沾染了邪祟,宁洛也压根就没见到过任何一位。
有提灯在,所以宁洛断无可能看漏了谁。
“就这么满不在乎?”
“玄蕴不是归玄界道途的源流吗......”
“也就是说......”
“他们,看得到。”
宁洛稍加思索,继而望向脚下。
归玄大阵他仍然没有擅动,虽然阵法的内理早已解明,但宁洛却未曾打草惊蛇。
他只是以幻阵覆盖在原有的阵法之上。
这样一来能够提供安稳的研究环境,二来能够甄别是否知晓内情的访客。
只有对这片裂渊知根知底,涉及归玄内幕之人,方能察觉到幻阵的端倪。
但可惜,没有。
下来检视裂渊的,无一人了解归玄大阵,都不过是来检视是否有“邪祟”出世。
那幕后的那群既得利益者,当真能坐得住?
还真能。
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
他们看得到。
他们也许并不能窥见裂渊底下的那道孤影,然却能够清晰洞察归玄大阵的一切变故。
没有打草惊蛇是对的。
但宁洛有了新的构想。
宁洛闭目沉凝,忽而抬眼望向天穹。
神气相合,与道冥一。
灰莲映入眼童,照见无边虚空,贯彻天脉道海!
他看到丝缕的道意如璎珞般垂挂而下!
那是逆涌的玄蕴!
但是,不止!
更有冰火相悖的后天道意若悬泉飞瀑,坠入裂渊之中!
宁洛,明白了。
裂渊只是表象。
归玄界的病灶从来都不在地下,而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