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而老人却早已醒来。
年岁大的人,本就是喜欢早起。
他姓郑,夹河村的人都叫他郑老孩儿。他也喜欢大家这样叫他,他更喜欢坐在阳光下,懒散的搓着自己的脚趾头。
不过他现在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了,说话也是颠三倒四,村里的人也就不再喜欢来看他了。
他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在这夹河村里本是活不下去的。
不过好在倒是有一个小姑娘,一直在照顾自己。
郑老孩儿想起那个小姑娘,不由得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那时的郑老孩儿,只是有些糊涂,那个小姑娘便开始照顾自己了,她能陪自己说会子话,也能给自己送点吃的。
她做的饭菜确是好吃得很。
但是这个小姑娘好久没来了似的,郑老孩儿开始思索起来,上次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郑老孩儿搔了搔头发,把身上的破棉被用力裹了裹,寒风穿过他的胸膛,刺痛他的周身每一寸。
正在努力思索的时候,破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郑老孩儿喜笑颜开,颤颤巍巍的走下了床,看着床头那里小姑娘给自己留下的干饼,又是咧嘴一笑。
“给我留着,想着我哩。”
郑老孩儿嘟囔着,向那门口一步步挪了过去:“来了,来了,小姑娘。”
破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郑老孩儿却是一愣,门外的不是那小姑娘,却是两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郑老孩儿一脸失落,摇摇头便转身往回走去,那两人见到郑老孩儿这落魄的样子,却也都是一愣。
这两人一个瘦高个子,一个看起来好似个富家子弟,只听得那瘦高个子率先客客气气的说道:“老先生,在下想问你一件事情。”
郑老孩儿却是没有听见一般,脚步不停的上了床,用那床破棉被盖住了自己的身子,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那脏兮兮的脚趾。
不是那个小姑娘啊……
那瘦高个子又是一愣,讪笑道:“请问……那姓蔡的嬷嬷,可与你说了些什么?”
郑老孩儿自是不闻不问,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那两人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郑老孩儿口中尽是些什么“饿了”“晒太阳”“搓搓脚”之类的胡话,颠三倒四,难以理解。
那富家子弟似乎有些怒气,正要发作,瘦高个拦住了他,沉声道:“不可。”
富家子弟悻悻的退了两步,恶狠狠的看着那疯疯傻傻的郑老孩儿,道:“这老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他……也许什么也不知道。”
瘦高个嘿嘿一笑,徐徐说道:“无论知不知道,还是稳妥些的好。”
富家子弟疑道:“稳妥些?你不是不让我……”
瘦高个止住了那富家子弟的话头,道:“当然不是要杀他,不过……”那瘦高个子将那屋里的干饼拿了起来,继续说道:“倘若这老东西是因为没有吃的饿死了,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富家子弟拊掌笑道:“原来如此,妙啊,妙啊。”
瘦高个正要说话,那步履蹒跚的郑老孩儿却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瘦高个一惊,那老人却把那干饼死死的抓在了手里,不肯松开。
那富家子弟大怒,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旋即便要出手,但看到郑老孩儿的眼神,却又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郑老孩儿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凌厉,在他的双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退却与恐惧。
这个老人,根本不怕死。
瘦高个止住了富家子弟,似乎也是明白无论怎样对这个老人都是徒劳一般,缓缓松开了抓住干饼的手,也向后退了开来。
郑老孩儿见他松开了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把那干饼死死抱在了怀里,好似在抱着心爱的孩子一般。
毕竟——这是那个小姑娘给自己做的,可不能让别人拿走。
郑老孩儿又再次回到了床上,只不过这次,他把干饼也用那破棉被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却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半晌那瘦高个才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灰,又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老丈,可认识一位姓蔡的女人?”
郑老孩儿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般说道:“不认识,不认识,哪里认识什么菜、饭的。”
那瘦高个子也不说话,微微一笑,突地向前踏了一步,双指戳向了郑老孩儿的眼睛,郑老孩儿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躲,却是“嘭”的一下摔到了地上。
看着郑老孩儿躺在地上叫苦不迭,瘦高个皱了皱眉,收回了那两根手指,看向了那富家子弟,道:“看来不是装的,老糊涂了。”
那富家子弟哼了一声,道:“那便回去是了。”
瘦高个点点头,带着那人离开了郑老孩儿的破屋。
郑老孩儿见两人离开,也不再乱叫,笑嘻嘻的拿出了那张干饼,撕咬下来一小口,慢慢的品尝着。
这张饼太珍贵了,可不能这么快就吃光了。
那两人走之后的日子,郑老孩儿倒是过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时光,只不过,这时光甚是短暂,郑老孩儿也遇到了危机。
他的饼吃光了,他的肚子饿了。
郑老孩儿没有出去,在屋里等那个姑娘等了一日一夜。眼见白日西沉,那破屋的门外却是一个人影也无,郑老孩儿饥肠辘辘,手足冰冷,但却没有一点办法可想。
他本就老糊涂了,原就是靠着那姑娘,才活到现在的,可现在那个小姑娘却是迟迟不见,郑老孩儿有点慌了神。
就在郑老孩儿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那破屋的门又“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郑老孩儿定睛看去,又不是那个小姑娘。
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脸色有些苍白,与别人不一样的是手里却拎着一只烧鸡。
看到烧鸡,郑老孩儿的口水都要流了出来,那人的眉眼之间似乎有着一股异样的哀愁,看到郑老孩儿这个样子,便把烧鸡递给了郑老孩儿。
郑老孩儿早就饿得不行了,见到这烧鸡,三下五除二就撕了开来,放入嘴里大口吃了起来。
郑老孩儿吃了半晌,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将那鸡腿撕了下来,讪讪笑着递给了那人,那人摇了摇头,却仍是不发一言。
郑老孩儿嘿嘿一笑,继续吃了起来。
那人一直在这破屋里,呆到郑老孩儿吃完烧鸡,才默默离开。
郑老孩儿倒是毫不关心,只要有吃的,他也不会在意那么多,他更不会好奇这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