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阴云覆盖皇城之上,颇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戮后的血腥味,仿佛从千里之外的边境席卷而来——
独属于西境和北岭的两支大军攻破最后一城门,直『逼』金銮殿外庭的广场。
镜头由上往下一落,定格老戏骨崔永望的身上。
他饰演的西境老王爷任博身穿着铠甲,『露』头盔外的发丝已经显『露』了经累月的白『色』,曾经驰骋战场拿刀的右袖,如今空『荡』『荡』的。
任博一步一步地上了白玉阶梯之上,他望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宫殿,仅剩的左手以肉眼微不可查的幅度轻颤了两下,这才狠狠地握住了刀柄。
这西境任家代守护的宗朝!拿鲜血换的江山!
可这片江山的掌权者做么?居和异族勾结!
以血祭害边境忠良士兵!以刀剑掠边城无辜百姓!将他们代守护的江山和百姓视如草芥!
怎不可恨?
怎不可杀!
他们任家该忠良,可千不该、万不该愚忠!他为了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士兵讨公!
从徘徊到痛苦,从迟疑到坚定。
崔永望不愧老戏骨,短短五秒的眼神戏,就将老王爷的内心变化表达得淋漓尽致!
坐镜头外监视棚下的孙琮看见这幕,微微点头,紧接着,他就看见崔永望用左手拔出了自己的将刀,声嘶力竭地高喊——
“我等自守这天地,今日必诛皇室狗!”
群演士兵们配合默契,立刻跟着高声喊话,“——必诛皇室狗!”
成千上百的群演振臂高呼,好像震得阴云都跟着颤抖,汇聚而来的真实感后期配音无法比拟的。
站场外的工作人员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被此情此景震撼得难以言喻!
他们《『乱』》不爆怎么能行啊!
光这场景就足够碾压大部分的古装剧了吧!
孙琮捏着对讲机的手微微发紧,“一号大机位准备,燕追出场准备。”
三、二、一。
默念的三秒倒计时后,一白『色』的身影从金銮殿跨出。
镜头哐定金灿而旷大的殿门前,单薄而瘦弱的素白身影居中站定,两者无形之中就带来强烈的画面对比感。
时洲饰演的燕追卸下了一直以来伴随的丑装,『露』出天生的白净面容,他的眉眼依旧静的、冷的,薄唇同样淡得毫无血『色』。
只这样一张脸,依旧能让人感受到谪仙般的风华。
燕追带着稳而缓的步伐到了任博和一众将领的面前,以最绝对的皇室标准礼仪朝这几位常征战沙场的将士们鞠了一躬。
“燕追,叩谢诸位将士对大宗边境数十如一日的守护。”
他的声音散寒风中,但单凭借‘燕追’两字就足以让将领们『色』变。
——唰啦!
守任博身侧的副将深怕有诈,立刻持剑对准了燕追的脖颈,“皇帝狗,你少这里弄虚作假!”
任博眼『色』微变,低喊,“林奉!”
传言中,新帝丑陋不堪,拖着一身病骨软弱又无能,眼前这人的身子看着弱不禁风,但样貌举止都透着一股傲风骨。
被制止的副将心有不甘,“王爷!这无能皇帝和那老妖婆一派的!杀了他!当初那张布满阴谋的军令状便印了他的玉玺!”
“太皇太后这老妖婆该死!这无能皇帝也该死!”
副将的两儿子都死了那场血祭中,就连家中的妻子、儿媳甚至仅三岁的孙子都死了异族的刀下,这让他如何不怨不恨?
带着寒气的刀刃触及脖间,但燕追完全没躲开。
任博上前半步,打量着这眼前这轻人,“你燕追?还被皇室临时拉出来的替罪羊?”
全身心投入角『色』的时洲跟随着本能,视线将领中有了片刻的游离,瞳孔深处划过一丝短暂的失望和落寞,他才将目光对准了提问的任博。
捕捉到这一细节的孙琮笑了笑,和身侧一干人,“看见刚刚那细微眼『色』变化没?时洲这燕追这角『色』的情爱都融到骨血里了。”
刚刚那一瞬间,燕追还没办法丢弃心中情愫,企图找任妄的身影。
那种自而的反应,不靠演技呈现的,而处于和角『色』共情后的本能反应!
监视器里传来时洲掷地有声的坚决——
“朕,就燕追。”
明知前死路一条,可他还毅决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下子,不仅仅副将林奉,其他将领也都跟着带上了仇视,不过主将任博没有发声,他们都得压制体内横冲直撞的杀意。
“外戚游氏得知王爷起兵杀到了都城,已于昨日携带着一支精兵逃离,至于太皇太后……尸身都已经凉透了。”
有将领一惊,“么?老妖婆死了?”
“太皇太后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为家族谋划了大半辈子——”
燕追眼中溢出一丝不屑和可笑,“最终却死了最信任的自家人的手中。”
所谓报应,不过如此。
听闻家纷纷倒戈,大军杀入皇宫,如今后宫已经大『乱』,太监和宫女们四处抢夺值钱的摆件逃窜,一直被困寝殿内的燕追这才有了重见天日的机。
燕追从一慌『乱』逃窜的小太监口中得知了近日来的情况,他没想着逃跑,只自己烧水沐浴后,找了一件最素净的白衣。
他倚靠早已经灰败的宫殿台阶上,夜观漫天星辰、守着此生觉得最自由的一场日出,后静静等待着大军的到来。
早几月前,太皇太后不仅囚禁了他,还从异族手中得到的密毒下了香炉中,如今毒素早已经通过香气深入他的骨髓。
疼痛一日该过一日,像时刻提醒着他的死期。
燕追很早就知自己的命数,他不畏惧死亡,只内心残存着一点留恋。
“王爷,众位将领,可否容我问一句——”
燕追没再用‘朕’自称,语气中更听不出丝毫谋算逃跑的意图。
“子任妄现如今何处?”
任博眸『色』微变,显没料到燕追突询问起他的长子。
身侧依旧没能压下仇恨的林奉抢先答,“狗皇帝,你还好意思问起子?”
“我们子如今身受重伤,昏『迷』多日,他有三长两短,我林奉定拿你的命去……”
“林奉!”
任博蹙眉,眼中隐约沾染上了不悦。
他的次子已经血祭中牺牲了,如今任妄又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让他如何不心烦担忧?
其他将士看见这情况,连忙拉扯着林奉往后撤。
其实不怪林奉偏激,三天前,一自称带着燕追的投降密信而来的小太监孤身一人跑到了他们驻扎外的军营。
当场擒获后被带到了任妄的面前,哪里知那份密信中被下了『迷』『药』粉,本就带着伤的任妄防备不及时吸入了不少,再后外戚游氏就发动了刺杀偷袭。
虽偷袭刺杀没能得逞,但本身带伤又吸入『迷』『药』的任妄还被毒箭刺入了胸膛。
这两日神医帮忙照看治疗,但没有转醒的迹象。
…
这些隐藏的情节画面,都靠后期剪辑拼凑的。时洲做的就抓住当下‘听闻任妄重伤’后的情绪。
镜头慢慢推近。
燕追原本淡漠的眼『色』透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担忧,却又无法开口继续问。
他现身上背负的、无数将士和百姓的怒意和仇恨,而任妄和任氏拥有的他们的拥戴和期翼。
两者背而驰,且不能容。
任博察觉出燕追神『色』中的端倪,又觉得他的眉眼透出一丝似曾相识的眼熟感,很像他认识的一位故人。
只还没等任博开口问话,燕追就主动开了口,“王爷,诏和军令状太皇太后利用我的名义发出去的。”
“太皇太后和异族勾结,我这当皇帝无法阻止、酿成大祸难辞其咎。现民愤已起,太皇太后又死得轻巧,我成了众矢之的,自知逃不开一死。”
只,他好歹大宗皇帝、体内流的燕家血脉,若被任博等人杀死,恐怕以后有其他家借题发难,指责任氏等人的起兵言不名不顺。
任博听出一丝清明。
看来,燕追早已经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
镜头往下移动,燕追从袖口中拿出一叠明黄『色』的锦递了过去,“与其拖着病体苟延残喘、败坏了你们起兵的威望,还不如换式——”
“让我亲自替你们选出的未来新帝给一名分,替罪名盛的大燕做一了断。”
“……”
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将士皆一愣,只有任博伸手接过了那份锦。
燕追捏紧藏衣袖里另一件小物,不知流连么发问,“王爷,听闻你一直想给子娶妻,不知否已有中意的人选?”
任博握着锦的手一紧,心中疑问的答案隐约冒尖。
他试探着答,“任妄幼时就和故人之女定了亲,一朝调皮无意磕破了那位小姑娘的眼角,还偷拿我的玉穗给了对……”
话到这里,任博瞥见燕追眼角的细疤骤一卡。
燕追垂下眼帘,藏住那一丝水光,“可惜了。”
“可惜么?”
藏袖口里的小刃破出一丝冷光,“可惜,我看不见他觅得良缘,与他人白首到老了。”
“卡!过了!”
孙琮当机立断地喊了卡,甚至破天荒地没有演员们去看刚刚的表现。
“妆造和具组抓紧时间准备一下,趁着演员情绪还,我们尽量压缩时间拍下一场戏!”
片场进入了一场无声而紧张的忙碌。
时洲始终沉浸自己的角『色』情绪中,远程没有多一句话,很快地,开机声重新响起。
藏衣袖中的小刀划破空气中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