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洋房在他的身后缓慢地崩塌,黑蓝色的火焰旋转跳跃着,如同至暗舞台上独舞的舞者,灰尘与火花向四周星屑般散开。芥川龙之介单手撑着黑伞,脚边是新鲜的花束。
来人同样撑着黑伞,漆黑的长裤边沾染了些许新鲜的草屑,显出一种草木般的嫩绿色。
“我知道。”芥川的眼神冷峻而安静,仿佛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地狱变]的可燃载体是人类的负面情绪,而驱使它所消耗的条件……”他微微阖了下眼,有几缕灰色的天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未被雨伞挡住的肩膀上,像是披了一件灰雾状的纱衣。
“是我的感情。”
话语说出口时,芥川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似乎他的感官早已在那次无望的自杀中剥离了躯体,只余下漠然而冰凉的旁观主义。
“我不会再用它了。”
少年的身后,黑蓝色的火焰如同得到了命令的被驯服的家兽,盘旋着朝他飞过来,一圈圈地绕着单薄而瘦削的身躯,青烟般迅速地钻入胸口消失不见。
“希望如此。”来人仿佛轻笑了一下,压得极低的帽檐下薄唇弯起一个微妙的讽刺弧度。
风雅的茶室内,尾崎红叶穿着大红色的艳丽和服,衣摆绣上了鲜红的枫叶和娇艳的花朵。她提起白玉般的瓷壶,清绿色的茶水从壶嘴落入晶莹小巧的瓷杯中,如同一块润泽的美玉。
“鸥外殿似乎心情极佳。”
尾崎红叶微笑着将茶杯推过去,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自然地接过,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因为有极好的事想与红叶桑分享。”男人的嗓音优雅而低沉,食指轻轻地敲了敲被他放在手边的黑色纸张。
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张被森鸥外放在手边的纸张却碍于首领与下属之间的礼仪而克制住自己眼神的尾崎红叶轻轻地颔首,目光顺着森鸥外的手指落到了那张黑色的纸上。
美目微微放大,而后尾崎红叶笑着举起茶杯:“恭喜鸥外殿,终于得偿所愿。可惜妾身此处只有淡茶,而无美酒,否则定要与鸥外殿庆祝几杯。”
森鸥外心情很好地笑了几声:“那得等中也君回来,他可是珍藏了不少好酒。”
“红叶桑,这茶具以前可没见你用过。”森鸥外端起茶杯,看似端详着杯子,目光却意味深长,“是芥川君送你的吗?”
“正是。”尾崎红叶不动神色地放下茶盏,宽大的袖口轻掩红唇,“虽然那孩子有点固执,不过礼节还是做的很到位的。妾身不过是偶尔指点了下他的体术,就被那孩子记在心里了呢。”
袖子的遮掩下,唇角抿成直线。
“芥川君的确非常懂礼。”森鸥外眯起眼,略微上挑的嗓音如同酒窖里流淌着血一般的葡萄酒,有一股令人迷醉般的信服感,“是我很满意的部下,虽然有些固执,不过能力还是值得培养的。”
“红叶桑觉得,将芥川君调为黑蜥蜴游击队队长如何?”
那宛若泼了寒水般冰凉的心,随着森鸥外的话语逐渐回复了些暖意。尾崎红叶优雅地放下手,轻轻颔首:“妾身也觉得很适合那孩子,自然是赞成鸥外殿的。”
茶室里发生的一切芥川并不知晓,或者就算知晓了也不被他特别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站在安德烈纪德的墓前,伸手拂去肩头落下的雨珠。
“维康柳吉这段时间的情况如何?”
“和大多数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生活。”来人挑了一下眉,“现在他的脑中还只存在过去的记忆碎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应该会逐渐想起来,或者完全遗忘。”
“是吗……”芥川垂下眼帘,一颗雨珠落在睫毛上,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