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邑东的矿场。
夜已降临,忙碌了一个白天的矿工都已经回房间休息去了。
而在远离众多工棚的地方,茕茕独立着一间又小又矮的茅草屋。
这里,就是蒯彻的房间。
他好歹也是一方名士,所以住个单间的待遇还是要保证的……
茅草屋内,累的瘫倒在草垛上的蒯彻,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吟诵着一首诗。
诗经·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尤其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两句,更是被他反复吟诵。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他觉得自己之前决定辅佐韩信的想法,似乎有些错了。
明明有一条更粗的大腿就摆在他面前,可他却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要说……
“你们,想干什么……”
茅草屋内,传出蒯彻有些惊恐的声音。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几乎和茅草屋等高的壮汉。
“别穿着明白装糊涂!你说说,你今天说了多少句话!”
“救命啊!”
“又多了一句,给我打!”
…………
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韩信派出的使者,在道路上颠簸流离了整整一月之后,终于看到了远处耸立着的荥阳城。
于是他打马如飞,一溜烟的向前疾冲而去。
在他身后,追击的十几个楚骑悻悻离开。
因为再跑下去,就到了汉军城头强弩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中军幕府,身体被掏空的刘邦,仓皇又从关中返回了荥阳前线,只是在不了解详情的张良那里,则很是暗地里埋怨了萧何一通。
看把刘邦累的,一看就是操劳国事过重……
此刻刘邦坐在正中,有些玩味的看着手中韩信的奏疏。
果然如刘盈密信中所说那样,韩信请求自封为假齐王,而请封刘盈为鲁王……
角落中的陈平,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一幕。
作为监察诸将的特务头子,他其实在刘盈密信送来的当天,也知晓了韩信奏疏中的内容,而且相比于刘邦,他还知道,给韩信出主意的,是一个名叫蒯彻的策士。
而这个策士此时身在何处,干何种营生,他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陈平这个人奸猾就在于此,如果是其他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必然是事无巨细的要对刘邦汇报。
但陈平却只说了韩信所为,对于刘盈私下里做的所有事情,只当做全然不知。
屋内,刘邦将奏疏放在桌上,正想讥讽韩信几句,却突然看到下首张良不断向他使着眼色,于是他微微皱眉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对于奏疏一无所知的使者,自然遵命照做。
他走后,刘邦看着张良问道:“子房这是何意啊?”
张良反问道:“大王难道忘了蘖桑之言?”
刘邦面色略微有些凝重:“自然没忘。”
张良说道:“臣记得,我王当日曾言,若能击败项羽,则舍弃关东之地。如今,韩信只是求一假王,我王就不舍了吗?”
虽然刘邦很想说此一时彼一时,但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出尔反尔的事情若是做了,和项羽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他看向帐外魏无知说道:“追回使者,让他立刻来见我!”
少顷,去而复返的使者重新站在刘邦面前,只是脸上多出了几分疑惑。
刘邦则笑着说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别做什么假齐王了,我封他为真齐王!”
至于刘盈封鲁王的事情,他则一字都没有提起。
太子封王,这不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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