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
顾名思义,泰山郡得名于辖区内的泰山。
这是一个从齐国的济北郡,鲁国的薛郡中切割出来的一个由汉庭中央直属的郡,下辖十七个县,有人口近两百四十多万。
天还没亮的时候,散布在城外的村落里门大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农夫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夏季炎热,无法如其他季节那般日出而作。
毕竟农田里没有遮蔽物,烈日高照,再加上干的是体力活,人很容易中暑。
因此就是趁着天不亮就到地里面干活,等到太阳升高之后就找个阴凉地方休息,闲聊,顺便做点木桶、竹筐之类的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售卖,等到傍晚时分没有那么热了,再到地里接着干活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这就是一个普通农民的一天,辛劳,但不赚什么钱。
如今天旱,虽然官府下拨有修挖灌渠的经费,但却并没有发给这些普通农民手中,毕竟一台蒸汽挖掘机的工作效率,抵得上一百个最精壮的男人!
重要的是,现在的汉国还没有到以工代赈的份上,自然不需要大量招募农民用手工劳动取代机械进行维稳。
因此,这些扛着锄头走出家门的农民,并不是去工地上干活,而是去锄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虽说造成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五柳先生不会种地,但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农田里的杂草是真的多……
天旱,炎热,小麦被太阳晒得发蔫,但杂草却蓬勃生长,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谁能忍?
因此给麦田锄草的手段,就不是稻田那种放水淹死杂草,而是用锄头,连根将杂草从地里挖出来,等到太阳升高,直接利用酷热的阳光将杂草晒死!
从早到晚,日日不休,但也阻止不了农田里到处都是杂草的局面。
这就是在没有除草剂的年代,人与自然的抗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
而现在,按照官府下发的通知,他们不仅要和酷热、干旱、杂草做斗争,还要预防一种小虫子成群结队来抢夺他们的劳动果实!
蝗虫!
于是等到壮年男人走出里坊,奔赴农田之后,留守的老人慢悠悠的走出里门,拎着瓜果蔬菜走向村社另一边的神龛。
神龛正中,供奉着一尊一人多高的木头彩绘凋像。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服,深眼窝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不过她长着八只手,牙尖嘴利,眼神阴森,看起来格外恐怖。
这,就是泰山郡百姓心中的蝗神形象。
而那些从十里八乡拎着瓜果蔬菜而来的老人,也正是为了供奉蝗神,好免去朝廷所说的蝗灾。
人群正中,穿着彩色布条做成衣服的神婆正在卖力的跳着大神。
她含含湖湖的说一句,手中铃铛摇晃一下,围着她的那些弟子则用力敲击手中的钟鼓,齐声附和。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栓……把门栓!”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虎归山!”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紫金砖!”
……
“天灵灵、地灵灵,蝗虫蝗虫快走开……快走开!”
一时间,铃铛声、念诵声、钟鼓声叠加在一起,再有烟雾缭绕,让整个跳大神的仪式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之色。
不过很快,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
嗯,是来了一队和尚。
领头之人,是一个头上烫着六个戒疤的青年秃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秃头,而在其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僧人服饰的男子。
其中一队是正儿八经的和尚,另一队则是度牒司派往寺庙的工作人员,他们虽然做僧人打扮,但可以娶妻生子,吃肉喝酒,一如后世九成以上寺庙中那些在和尚庙门口帮人解签的大师……
“阿弥陀佛……”
“此中之因,乃前世之果……”
“因果为律中纲骨,若人不知因果,及瞒因昧果,皆为违律……”
“诸位施主妄图以做法事了结此间因果,是着相了……”
“……何不皈依我佛,礼颂三宝……”
在和尚们一阵叽叽歪歪中,跳大神的神婆不干了。
这,是在抢生意!
不过若是直接动手就打,单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而且会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看穿真伪。
毕竟神婆此刻请神上身,要保持神的逼格!
于是她满场游走,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悄悄喝一口烈酒,喷吐火焰,掀起滚滚浓烟。
“敲起鼓来打起锣,首先先请胡家兵……胡家兵!”
“胡老太公上边坐,胡老太母陪伴着……陪伴着!”
“胡老太公下了令,胡家大兵齐上阵……齐上阵!”
“胡家大兵请完毕,然后再请黄家兵……黄家兵!”
……
只是在神婆洋洋得意的请了一堆神,吓唬的围观者一愣一愣的时候,头有戒疤的青年却扬起手中的禅杖,砰的一下将神婆抽倒在地。
“昔日孔子诛少正卯,佛家亦有不动明王……”
“给我打!”
于是,斗法,变成了互殴。
一时之间,本地的神婆溃不成军,抱头鸭窜,看起来狼狈极了。
毕竟这帮孔武有力的和尚们有备而来,虽然没有如行者武松那般背着两口戒刀,但手中拎着的齐眉棍却指东打西,不仅把一众神棍打的满地找牙,就连那些围观者也愣了一下,用力鼓掌。
“彩!”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想来他们或多或少还会给几个看钱……
嗯,香火钱。
原因很简单,神婆请大仙上身,但还是不敌和尚们的棍棒,这说明和尚的道行更深,定然能驱散蝗灾!
这就是实用主义者的信仰方式。
什么都信,但什么都不信……
不过在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眼下长着泪痣,做儒生打扮的男子却呢喃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