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成。”姜北穗放下勺子,力道并不轻,发出很突兀的“叮”的一声,两人的注意却都不在其上。她似乎做了一个无意义的停顿,不知是在那一瞬顾及他的感受还是什么,拿过桌上的红包:“你后悔吗?”
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扔在了两人面前,董思成反问:“我后悔?”
“你站在最有利的位置将爱人拱手让人,难道没思考过这个这个问题?夕柠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一直都是你。”姜北穗端详着他的神色,又轻飘飘改口:“哦对,是曾经最信赖的人,现在横竖你也没机会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你竟然无动于衷,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吗?这次,夕柠真的很希望你能出席。你明知道她在意你的,当初和现在,你除了退缩就没有其他选择?”
董思成仿佛被抽走了对峙的气力,视线从那双淡漠的蓝灰色眼睛上移开投向窗外。是北京少有的艳阳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像无数个他与裴夕柠走过的晴空。他不曾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这一刻难免有了悲悯:“信赖吗?”
“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莫名,但是她不是没动摇过。”姜北穗顺着他的视线向外远眺,语气不咸不淡:“她也给过你机会,夕柠当初……她只是有些分不清亲情和爱情,如果你能主动靠近她,现在兴许也没有罗渽民的事儿了。”
董思成摇摇头:“分不清就不是爱情了,北穗。”
“那你分清了?”她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分清的啊,董少爷?”
他接不上话,来这一场注定要进行与姜北穗的无效对话,董思成最终还是抿了一口摆在面前的咖啡。姜北穗并不是对他有敌意,董思成也明白,他们相识这些年,只是回过劲仍旧对他表现失望的人之一罢了。夕柠曾与她讲过什么呢?已经不该是他去探究的问题了,尘封已久的诗篇再度被翻阅,董思成也只有对着支棱破碎的篇章唏嘘的余地。
是的,她兴许动摇过,在札幌那双亮晶晶望向他的眼睛,其中藏过的星辰,终究落到了不知名的雪地里。
“锟哥,陪我喝酒吧。”
董思成不擅长喝酒,也最擅长伪装清明,这时候竟然想出买醉这样愚蠢的方法,钱锟叹也不是,不陪也不是:“行行,今天晚上就住你这了,难受就喝吧。我还能给你熬个解酒汤。”
“我不难受。”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在嘴硬,不想将场面弄得太过悲情,扬起了一个想来也不好看的微笑:“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当年太懦弱了,原本也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钱锟许多年没从他嘴里听到裴夕柠的名字了,又何尝不知道,董思成从未放下过。他如今在这里醉生梦死,又有几个人会在意,不由得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当初要是试一次该多好!至少尝试过了,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错过了还心心念念,连当年能得到什么结果都只能靠猜测。”
“是,所以我根本不可怜,我也知道我活该。”他不太熟练地撬开两瓶啤酒,递给钱锟一瓶,自己手握了一瓶,站直后将它举过头顶,像在酝酿什么激昂壮烈的祝词,僵了半晌也没说出,究竟是在祝什么,在敬什么。
酒精的确是麻痹神经的利器,董思成喝得又快又急,很快便酩酊大醉,捏着钱锟的袖子有些口齿不清:“我……我看到了。”
在回忆与幻想交织的画面里,他看到了小小一方练习室里脸上挂着泪珠的少女,看到了在他手边穿成的珠链,看到她钻到他宿舍温言软语地倾诉,看到札幌的雪,和她扑到怀里的瞬间,和最后的征询,她问,真正的爱情是年少心动的延续,还是彼此永远的舒适圈。
都是,于他而言,裴夕柠都是。
可是那时候为什么没给出答案呢?他深埋心底的种子,还是因为怯懦,自此没有破土见光之日。
他也看到她一席白纱,妆容精致,一步步走过长廊,将手放在罗渽民手中。水晶吊灯折射出琉璃光辉,台上台下花团锦簇,宛若人间仙境一般,深爱彼此的两人终成眷属。眼波流转间是柔情蜜意,故事的结局是众望所归。
裴夕柠走向了她的未来。
他该从无尽的梦境中醒来了,他的这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也该彻底落幕。
董思成藏在红包里的一纸信,不知是否有被好好地转交。其上话语寥寥,漂亮的信纸上留了大片空白,只是一句简单的新婚祝词。
致夕柠,
愿,树缠树绕树,永结同根树。相拥至耋耄,恩爱相不负。
你的昀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