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柠身子软在沙发里，十分放松地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她头顶是一盏亮灯，于是周遭便笼了一层极其温柔的暖光，衬得她线条柔和，眉眼愈加温婉。她前些日子打理造型，将刘海剪短了些，此刻正妥帖整齐地落在她额头上，更显裴夕柠幼龄，像换了私服、偷跑出来的女高中生。

这样的比喻似乎不大恰当，毕竟裴夕柠向来是最乖顺的，从不会有半点越距冒失的行为。如同当下这般，笑容恬静，安安静静地等待他这个哥哥的下文。她在李马克眼中，仿佛永远都是微微泛着光的，是柔和又勇敢，始终坚定不移的孩子。

和昨天一样，和大半年前一样，甚至和初遇时也未差分毫。李马克想，连时间都分外眷顾他们。他能如此轻易地追溯到许多年前，在他登台时还会心存紧张的时刻，裴夕柠将他的帽子在头顶扣好，像终于拾起了那块缺失的拼图碎片，轻轻一碰便是完美契合。他悸动的伊始，不受控制的心跳，全都被牢牢攥在她手心。

他嘴巴笨，这会儿一腔热血涌上来，语言系统却没跟上，来来回回看了裴夕柠许多眼，最终轻咳了一声，也没敢与她对视：“我……夕柠，我创作的时候，经常会以你为灵感。”

裴夕柠松了口气，她方才差点因李马克的严肃表情屏住呼吸，一瞬间就破了功：“什么呀？我以为哥要坦白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比如偷偷变卖了我在首尔的家产之类的。”

李马克没有被打断的恼意，身子微微前倾，反而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裴夕柠见状不由得尴尬，讪讪地圆场：“不好笑吗？我可能被jeno哥……”

“夕柠和我讲过，很喜欢anl里我的part吧？因为太喜欢还想请教我唱法来着，当时也调侃我是不是真的偷偷谈过恋爱，不然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歌词。”李马克难得对她少了些耐心，面上一点一点收敛了笑意，极为真挚地进行这场坦白局。他声音富有磁性，语速也逐渐放轻慢放缓：“我是想着你写的，夕柠。我所有关于恋爱不切实际的白日梦，都和你有关，都是你。”

的确有这回事，她在国外拍戏时听了dream队的正规一辑收录曲，因为她实在太喜欢anl中李马克的rap部分，不仅去打趣了本人，还发了一条insstory帮忙宣传。裴夕柠还处于会喜欢鲜花、阳光和漂亮诗句的年纪，因此对李马克的自填词毫无抵抗力，同时对这哥仿佛与生俱来的浪漫因子有些感叹。

‘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只剩下我们两个

念想着你直到清晨，让你来成为我的枕头babe’

是想着你写的，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裴夕柠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头晕目眩，她从未料想过事态竟会……竟然真的如钟辰乐所愿发展，该死的，这种时候她脑海里竟然第一个跳出来的也是他。她在短短数秒内，迅速排查了一遍她的五感是否出了问题，可她都快要停止思考了，最基本的判断也做不太出来。裴夕柠不知所措地盯着李马克，很难不觉得无论如何端详他，都令她感到十分陌生。

唯独眼睛里盛的那旺温柔是不变的，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察觉到自己似乎无法打断这场多少有些荒诞的戏剧。她看到李马克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澄澈明亮：“是的，我确实有个隐瞒你太久的秘密……我喜欢你，夕柠。”

随后是落针可闻的一阵静默，她能感受到李马克的视线牢牢地停留在她身上，这好像是个她不得不做出回应的场合。裴夕柠思绪过于混乱，好像她每次去英国回来，首尔都必定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在她面前原本要畅谈人生，忽然语出惊人的李马克——但他是认真的，裴夕柠从不会质疑李马克说话的分量，所以这好像是最恐怖的一点。

他是认真的！jesus！

“对……对不起。”她其实并没有从李马克表情里读出什么憧憬之意，兴许他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合理程度……但终归是炙热而坚定，是裴夕柠私底下不常见的模样，更像那个在舞台上的野心家，称不上势在必得，却有横冲直撞的勇气：“然后谢谢哥？”

“你不用感到抱歉的，我就是……我很突然吧？”李马克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见裴夕柠老实地点了点头，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点头：“是，我也觉得……怎么说好，我知道夕柠你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我也不算表现得太明显？以前是因为，看你跟渽民待在一起就很好，现在想，既然你们都结束了，我要不要试着表达一下心意这样……啊，看来表白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太仓促，要计划一下才行……是夕柠遇到过的最没头没尾的糟糕告白吧？”

裴夕柠不知该从何接起他这么长一段话，且大脑仍在宕机中，缓冲了好一会儿，才虚无地摆摆手，觉得一切都乱了套了：“不是的马克哥，我没有这么觉得，再说我没收到过多少人的心意啊！马克哥，额，你有这份勇气就很不错了？但我……说实话，确实很意外。”

“我们两个在这种事上，好像都有点，慢慢的？”李马克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一手搭在脖子后面，头越垂越低：“我在喜欢之后没有那么快意识到，原来我想要的好像要更多一点，想往前跨一步，以别的身份缩短我们当前的固定距离。”

裴夕柠哑然，眼睁睁地看着极少脸红的李马克在光线并不明朗的练习室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成了他最爱的西瓜内瓤颜色。他飞快抬头看了裴夕柠一眼：“希望你回国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很久不见你了，我想你了。”

她呼吸骤然错了一拍，裴夕柠有点慌张地挪开视线，从前不见李马克竟话这样多。她瞧李马克抿了抿嘴巴，自己忽然也口干舌燥的，可刚下了练习的人又不是她。裴夕柠闭上眼静默半刻，问了个她最初便想求证的问题，只是一时半会又无法将告白这件事亲自宣之于口：“……钟辰乐是不是知道？是不是早在我回国之前就知道了？”

换李马克诚实地点点头，气氛顷刻又变轻松起来：“我还以为他会给你泄露风声，所以第一次重新见你的时候忍不住去猜，就是，你有没有知道什么……但辰乐意外地口风很严。”

口风很严？裴夕柠当即干笑两声，回想起他无数次晃荡在自己面前，使出浑身解数地明示暗示，就万分替自己尴尬。是他平时玩笑开太多了，还是她实在太没有眼力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