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记得,他们是不可能的。
只是心控制不了地剧烈跳动,眼眶也不由酸涩起来,麻木无趣的日子因一块小小的蛋糕焕发出了光彩。
直到现在黛玉才发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对师兄的想念却越发强烈。
黛玉移开眼不再看这蛋糕,宁嬷嬷沉默片刻道:“四公主一片心意,姑娘不若尝尝吧。”
黛玉犹豫了一会儿点头。丫鬟给她切了一小块儿到碟子里,叮嘱道:“四公主说了,姑娘尝尝味儿就成了,不能多吃。”
这熟悉的话叫黛玉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蛋糕软糯香甜,黛玉却只觉得苦中带涩。
她和着泪吃完这块蛋糕,便倚在窗边愣愣出神。好一会儿才叫人拿来针线筐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绣工十分精细的半成荷包,继续细细绣起葫芦来。
这年七月,噶尔丹大军深入乌珠穆沁。康熙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大阿哥为副,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以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出喜峰口。
同时康熙皇帝下令亲征,亲自统领中路。
胤祚请求与康熙同去,他认为西医在战场上颇有用途。可惜康熙没有同意,最终胤祚只能留在京城继续制药。
康熙走了,紫禁城顿时安静多了,胤祚不如从前那般忙碌,又开始时不时出神。
就在胤祚自己都开始为自己的不正常担心的时候,八月初的一天,太子急匆匆找到胤祚:“六弟快收拾一下与我走,汗阿玛病了!”
胤祚“蹭”地站起身:“怎的病了?病得重吗?太医怎么说?”
“倒不是很严重,只是还是要你把过脉我才能放心,”太子道。
胤祚点点头不再多问,简单收拾了东西,主要带了些药物和自己的工具,便与太子一起去战场。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熬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康熙暂时驻守的博洛和屯。
胤祚没怎么骑过马,大腿根早就被磨破了,这两天全靠意志力硬熬,终于到了地方时他差点“嗷”一声哭出来,最后是被太子带人半扶半搀弄下马的。
太子也没好多少,他虽然精于骑射,但也没这么赶过路啊!
两人一个比一个狼狈,太子看看胤祚,再看看自己,皱眉道:“先去洗漱吧,这副模样如何见汗阿玛?”
他身为太子,向来仪态风度无可挑剔,难以忍受这般失态。
然而胤祚的理解却全然不同,他听了太子的话连连点头:“还是二哥想的周到,汗阿玛如今病着,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我们是要注意些,免得害汗阿玛再染病。”
二人鸡同鸭讲地达成一致意见,梳洗收拾妥当了才去求见康熙。
康熙如今只是躺在床上养病罢了,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倒还是不错,还拿着本折子在看。听说胤祚和太子来了,他脸上不由带了些笑意,然而见进来的二人一身清爽,这笑意便淡了。
或许病中人总是格外敏感些,此时的康熙只觉得儿子们来了还没见过他,倒是有心思去洗漱,可见对他并不如何真心。
向来天家无父子,是不是平时对他的亲近也是装的呢?
胤祚完全没察觉康熙的变化,太子却发现了,脚步不由一顿。胤祚本是腿疼地走不了,全靠太子扶着,他一停胤祚就被扯了一下,立时疼得“嘶”了一声:“二哥你怎么不好好走路?”
康熙神色和缓了些,是了,若是不在意他,也不可能日夜兼程,两日时间就跑了这么远来见他。
太子回过神,扶着胤祚到床边坐了:“汗阿玛感觉如何?”
“尚可,”康熙点头应了一句。
胤祚伸手握住康熙手腕:“我给汗阿玛把把脉。”
他一边把脉一边告状:“二哥可狠心了,他不放心您,就大老远把我拉过来,路上一点都不让我休息!这一路我过得可苦了,腿都破了好大一片!汗阿玛你不知道我们刚刚到的时候什么样子,灰不啦唧的,我嘴里都是土。二哥说这么脏对汗阿玛养病不好,又拉着我去洗漱,汗阿玛你知道热水浇在伤口上的感觉吧?疼死我了!”
康熙愣了愣,难得有一点愧疚,却不是为了胤祚这些‘委屈’,而是为了他刚才对儿子的怀疑。
康熙道:“你们都是好的。”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他再如何稳重,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罢了,被素来敬爱的汗阿玛怀疑哪能不伤心呢?
康熙见太子这般哪里不心疼,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他揉着额头叹气道:“朕这一病,总觉得有些糊涂。”
这就是在向太子赔礼了,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一步委实不易,太子顿时释怀:“汗阿玛是不是累了?儿子既来了,您便好生歇一歇吧。”
“是啊是啊,汗阿玛如今确实不能劳累,就让二哥忙去吧,”胤祚幽怨道,“我瞧着他精力充沛地很,跑了两天两夜一声都没吭!”
康熙轻哼一声:“你自己不中用倒是怪你二哥?朕看你骑射该好好练练了,免得日后马都上不了!”
太子笑道:“骑射也就罢了,儿臣瞧着六弟合该学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才是。”
“那就两样都学!”康熙拍板道,“等你大哥回来了让他教你!”
胤祚顿时苦了脸。
太子顿了顿道:“大哥军中事忙,倒不好耽误,不如请谙达正经教六弟为好。”
康熙若有所思。
眼看着他们开始讨论请哪个谙达的胤祚:“”
住脑,请你们住脑!
康熙乃是偶感风寒,按说问题不大。但风寒这种病可大可小,众臣不敢叫康熙在前线奔波,纷纷请他回京养病。康熙倒是同意,只是他仍在病中,身体虚弱,此时赶路倒是不好,倒不如先将养一些时日。
胤祚因此得以在军中暂留,每日照顾康熙之余就溜到医帐帮忙。
医帐的病人多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最适合用外科手段治疗。这里的军医大多都是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杀之齐2,相当于后世的外科医生。
疡医在这个年头的医者中地位不高,但到了军队的医帐里他们就是坠吊的,不仅太医在他们面前缩着脖子做人,就连胤祚也得不到几个好脸。
倒也不是无礼,主要是这群人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老天抢命,一个个都被逼成了暴躁老哥样儿,没什么表情时瞧着也怪吓人的。
还有就是,医帐实在太忙了!忙得脚不沾地!人命关天,没人有空陪皇阿哥玩闹。
胤祚也不在乎他们的忽视,看着一屋子等着救治的伤员,拎着手术刀就冲了上去。等有人发现胤祚的动静时,他已经缝合了三个伤口了。
胡子花白的老军医皱眉:“六阿哥还会缝合?”
“什么,六阿哥不会缝合?”刚被胤祚缝合过的士兵一脸惊悚,“不是你们叫六阿哥替我看病的吗?”
胤祚:“”
“我瞧瞧,”老军医上前为士兵检查。
此举无疑证实胤祚缝合水平不详,士兵瞧着胤祚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嘴唇抖了抖,沉默片刻后躺平道:“罢了罢了,能死在六阿哥手里,我这辈子也值了!”
胤祚:“”
老军医“啪”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闭嘴,耽误老子检查!”
“哦,”士兵一脸安详地闭上眼。
胤祚:“”这人多多少少得带点毛病吧?
老军医细细检查了胤祚为三个病人处理过的伤口,又把了脉,确认无事后不由惊讶:“六阿哥也学疡医?”
他以为胤祚这般出身即便学医也该学传统中医,而不是血呼啦毫不优雅体面的疡医。
胤祚嘿嘿笑:“西医里的手术和疡医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原是如此,倒是老臣狭隘了,”老军医这么说了一句,胤祚也不知他指的是哪方面,只笑道,“我才没学多久,还要多多向您请教才是!”
老军医笑道:“这是老臣的荣幸。”
半天没听懂胤祚医术到底如何的士兵:“那我到底死不死啊?”
老军医又是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闭嘴好好养伤吧!六阿哥医术精妙,你死不了!”
士兵嘿嘿笑着躺下了,虽说死在六阿哥手里也还行,但能活着谁想死呢?
胤祚的外科水平得到疡医大佬肯定,接下来几天就在医帐帮着治疗伤兵,偶尔哪位军医得了空、或者趁着吃饭的时候便指点他几句。
他们医术未必有胤祚好,但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却十分珍贵,倒是叫胤祚受益匪浅。投桃报李,胤祚也教他们一些东西,双方互相交流,气氛十分良好。
至今得不到军医好脸,且听不懂他们讨论内容的太医们:“”
“你说师兄去战场了?!”黛玉听了林掌柜的话不由脸色发白,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朱莺连忙给她拍背,“姑娘不必担心,六阿哥和皇上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战场上哪有说得准的?”黛玉苍白的脸因为咳嗽泛起一丝红晕,眼眶也红了,“且你不懂他的性子,事到临头,他总不会放着伤患不顾的,哪还顾得上危险不危险?”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话是这么说,但皇上和太子在呢,总不会叫六阿哥冒险,您就放心吧!”朱莺端了水给黛玉润嗓子,心疼道,“大夫说您这病就是多思多虑所致,还是想开些吧!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子更要紧呢?”
黛玉撇开脸不答。
朱莺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还是请黄院判来瞧瞧吧,他最是擅长治这个的。”
“不用了,师兄在战场呢,别叫他知道了分心,”黛玉垂下眼睑,“且我病得也不重,先叫外面大夫瞧着就是了,我总能想开的。”
朱莺劝她不得,只能叹气一声罢了。
胤祚不知道黛玉那边的情况,他刚看过康熙出来,就被人急匆匆拉到医帐,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惊讶不已——
“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