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裴府小贺,林氏听了姑爷的话,感激心安之余,心里还冒出了些旁的算,宴席一散便找莲姐儿来叙话。
问是“这次派下去的监生们,年岁几许,可否有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让莲姐儿同姑爷听听。
林氏的甚么主意,已经很明了。
无怪她会有这样的心思,那国监里,除了像裴秉元这样靠贡监、荫监进去的老监生,还有很大一部是中了举,或是上了乡试副榜的学。
而会被发到玉冲县这种地方习历事的,想来家世不会太过显赫。总归自家官人手底下办事,林氏便想谋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是否有合适的姑爷人选。
莲姐儿了然,应说回去就问问,再给林氏传话,又感慨:“是辛苦母亲了,刚『操』心完这个,又要『操』心那个。”一个继室,对这几个非她出的儿,确确是尽心尽了。
“哪里的话,只不过是多问一嘴,多个算罢了。”林氏应,又夸赞莲姐儿,“我只盼,她们能多多向长姐学习,长进长进,个个都嫁了好人家,好叫长辈们都舒心。”
从裴秉元入国监,到淮津两兄弟读书,再到这次历事配,裴家已经承了徐家许多次人情了。
若非联姻关系,岂能让徐大人放下脸面,一而再地回国监“秋风”。
“主要还是两个弟弟够争气。”莲姐儿,“小小年纪,一连过了两关……他们平日里,同言成大侄的关系又极好。”
两人又聊了些旁的,林氏让申嬷嬷叫下人取了些料来,同莲姐儿:“这云缎,是我大兄下杭州时,专程叫人织的花样……一会,我叫人送些到徐府,你抽空给婆母、嫂做几身得意的衣裳。”
半月之后,朝廷准了国监报的习历事名录,隔日,莲姐儿便派人来同林氏回话,说是派给玉冲县的六人中,有一个中了乡试副榜,入监读书,年二一,尚未婚配。
这名监生名为李水生,是工部营缮正李大人的第三个儿,此番配到玉冲县,为的就是学修水利,以盼日后能有机会进入工部谋事。
营缮正,一个七品京官,还是管修墙头院落的,确不是甚么大门大户,这不正好合了沈姨娘的意?
得了这些消息,林氏书信给裴秉元,说了自己的算,叫他好好相看相看那李水生,择机试探试探人家可否有意愿。
等裴秉元看到信的时候,正巧那六名监生也到了玉冲县。
又过了半月,林氏可算是等到了官人的回信,只见上头写“人品端正,学问踏,科考一有望再进一步。至于夫人说的姻缘,他有此意,是需由家中老母定夺……县衙诸事繁杂,有不及,其他方面待我闲暇再继续相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家中老母定夺无甚么问题,林氏觉这桩姻缘或许能成。
这日,林氏让人去叫沈姨娘,说是春茶正淳,让她到朝『露』院喝喝茶、叙叙话。
叙话,说的正是那李水生的事。
“你怪我自作主张,我只是见好的,留个心,做个算,眼下只是有这么个意思而已,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的。”林氏说,“今个儿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瞧得出沈姨娘脸上『露』喜,她:“有太太的这份心意,是她这个当儿的修来的福,奴婢见识浅,也不懂这个官那个官的,只听了他出身清白,是个读书人,那便极好的。”
得了沈姨娘的说法,林氏就没甚么顾虑了,说:“东阳府码头的那几间铺已经点好了,不日准备开张,我算过去看看。正好,让几个小的一齐跟过去,见见他们父亲。”官人离家已有半年之久,两地相距不远,也该去看看了。
“奴婢这就下去点。”
……
裴少淮兄弟俩同夫告了假,六月初,林氏带几个小的,有仆从跟随,从京都沿运河水路往南走,只需一日,便能抵达东阳府码头。
船只上。
夏日炎炎,气候闷热,幸好是走水上,透些凉意,才叫人没那么心烦意燥。
竹姐儿、英姐儿两人许久没同一顽了,有说不完的玩笑话,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是亲密。裴少津靠窗前,一直望两岸往后退的风景,说是夫让他趁此机会好好领悟意境,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
午后,林氏把竹姐儿叫进厢房,问:“沈小娘已经同你说过此目的了罢?”
竹姐儿点点头,小手有些不知措。
“那我再提点你几句。”林氏温言,“此番只是相看,叫你心里有个底,至于好不好、成不成,是你父亲与我的事,你只管远远看一眼,万不可还没定数的时候显『露』甚么……若是有甚么想法,等没人的时候私下告诉我便是。”
这个世,男之事是容不得寻常主动的。
“谢母亲提点,儿省得了。”竹姐儿应。
厢房,裴少淮被大船轻微的一晃一晃腾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似回到刚穿越过来时,小娃娃躺摇床上,也是一晃一晃的。
他还没睡沉,便被津弟猛地推了一把,只闻津哥儿惊喜喊:“大哥大哥,快看快看!”
裴少淮『揉』『揉』眼顺津弟的手望去,只见水面上余留几圈波纹,津哥儿讪讪:“大哥你没看见,方才跳来好大一尾鱼,足足有这么大。”一边说一边比划。
半晌,“一锅能炖得下吗?”裴少淮问。
津哥儿一愣,摇摇头,:“兴许要两锅……加点豆腐的话。”
翌日,裴少淮被一阵阵吆喝声吵醒,身往一看,发现大船已经停靠码头上,货夫们正往下搬运麻袋。
林氏带他们下船,一家酒肆用了早膳,说是要趁晨时天还没热来,及早出发,到玉冲县衙安顿下来。
……
玉冲县里,马车驶刚修好不久的官上,还有些泥泞,远远地便能望见那决堤的口,如今已经成了支流的河口,浑黄的水不断往涌出。
这条新支流把整个玉冲县一为二。
路两侧,原先的房屋『荡』析无遗,残迹仍依稀可见。又见不少百姓正垒土砖,原址上修建院落。
田野,到处堆被百姓清出来的河沙,清干净的良田,已经种上粟米或是小麦,正是抽新叶的时候,绿油油的。但更多的良田被厚厚的河沙掩埋,太深太厚清不净,再难种粮,只需一年半载,芦苇疯长,便会化为一片芦苇地,再不能产粮。
虽破败不已,但还存些希望,一条新堤坝已经建好。
裴秉元原新修的堤坝上,带领众人『插』种柳枝,听到衙差传话说夫人来了,惊得愣住了,又叫人帮上下了一番,瞧没那么狼狈了,叫上婿徐瞻,才匆匆回到县衙里,与妻儿相见。
“你们怎么说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