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舟和津哥儿办事果断迅速,快,小书房那头开始冒烟,伯爵府有人惊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裴少淮是这个时候,进了会客堂,规规矩矩行礼之,道:“孙儿在外头听闻府上走水了,情急之可莽莽,进来了……为了叔祖母的安危,还请叔祖母先行回府,等大火灭了,改再来。万一落得个引火烧身,那是我伯爵府的罪了。”
二老太太眼皮抬了抬,盯着这个十余岁的侄孙,裴少淮却一点不怯,瞪了回。
二老太太道往外看了看,道:“不是皮『毛』小火,没甚么可担忧的。”
裴少淮反讥道:“皮『毛』小火,大风一吹,亦可滔天大火,莫说是一个府,就是十个八个府,连在一起,也能一炬灰……火烧连环船是这个道理。”意有指。
“眼没风,不是几桶水的事。”
“天之火,若是能灭得尽,岂会那么多引火烧身之事?”裴少淮反问,道,“三位堂兄取名烨煜炆,想必叔祖父是希望他们趁火之势,家族兴旺……叔祖母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顺道暗喻,骂尚书府的火是引火烧身之火。
“好厉害的一副嘴皮子。”
可裴少淮根本不想再跟她纠葛,直接同祖父道:“祖父,叔祖母担忧伯爵府的火势,执意不肯离开,叫人感动……然这绝非伯爵府的待客之道,为了叔祖母的安危着想,孙儿以为还是赶紧派人把叔祖母送回尚书府为妙,以免差池。”
裴老爷子本就清醒一些,如今孙儿长进,费心施计才得如此时机,当即道:“来人,送尚书夫人回府。”
申嬷嬷适时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上来,请二老太太离开。
“不必了,我自会离。”二老太太起身要走,却不忘了放狠话,道,“大哥大嫂多多保重。”
……
……
两之,裴秉元沿水路急急忙忙回到京都伯爵府中。
他怒气冲冲地先回了朝『露』院,林氏不好说甚么,裴秉元问大儿裴少淮,在得知前因果之,勃然大怒。
平和气谦谦的一个人,竟能气到咬牙切齿,大吐俗话的程度。
裴秉元到老爷子、老太太院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掺着些粗言秽语。这个家也唯有他这个独子,可以跟老太太、老爷子闹一场了。
林氏把人们全都遣散了,和裴少淮在院子外听面的动静。
只闻——
“那老虔婆一开口,你们就应当拿着扫帚把她撵出,竟还能让她吐那么多狗嘴之言,这样卖女求荣的事咱们伯爵府能做得出来吗?他们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
“你们要是应了,以别叫我当官了,也别叫少淮少津读书了,一家人端着碗上别人家讨食得了,还要甚么门第要甚么前程。”
对裴老爷子道:“打从上回少淮少津尚书府读书之事,我就说那边不安好心,当不得一家人,你偏偏今提一句,明提一句,如今叫人算计了罢?当年他留不得京都为官,他恨极了你,你还妄想着兄弟情深,何其可笑。”
对老太太道:“别天天嚷嚷着高门大户,伯爵府如今在勋贵是个甚么位置母亲心没点数吗?莲儿嫁了徐家,儿子当官,孙辈读书,不就是为了往清流靠吗?竹儿若真嫁人为妾了,还清个屁的流,我看是流。”
“你们还怕他们?他们有能耐先把我裴秉元掳了,再来惦记我女儿……你一个天天拜佛求的,怕他们抢了你的佛不?”
“我不走了,我不回了,我也不当官了,叫我天天坐在这守着你们,免得你们还要犯糊涂。”
……
伯爵府总算了几天消停子。
竹姐儿毕竟年纪不大,被狠狠吓了一回,当真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两三。
这淮哥儿与英姐儿来看她,竹姐儿先是好好感谢弟弟一场,打趣自嘲道:“这几,我躺在床上左右想,自己竟然能被此事吓得病了一场,未免也太胆小了一些,着实对不起两位弟弟为我放的那把火……这么一想,胆子壮了许多,病自然也就跟着好起来了。”
道:“往我也该壮着胆办事,不该拘着自己,让人踩着。”
裴少淮笑道:“三姐姐说得极是,大胆做就是,自己长进了,别人欺负不了咱们。”
其实一家人心都明白,经此一事之,竹姐儿的婚事确实难了许多,但凡有人家有意,恐怕会被那世子出手压制。
……
翌,京都城热闹了起来,全城百姓都在热议,口耳相传,道是——
皇太传谕,皇长子册立届期,必得贤淑为配。礼部具榜晓谕京城内外大小官民之家,素有家女子,年十五至十八者,令其父母送来亲阅,选一妃以二侧妃陪升[1]。
来,有诏长公主长,宫中六尚局俱缺掌古今书籍金石书画的女、女才人,着礼部选民间女子,年十岁以上、十八岁以,能读书写字,谙晓算者四五十人,进内预教应用[2]。
果然,未出半,礼部在全城张榜公告。
大庆当朝者,自建朝以来偏喜从民间选拔良家女子入宫,以免权贵者借宫干预朝政。数朝以来,历届天子枕边之人皆出自民间,未有高官贵勋之女。
礼部层层严选,着重看容态教养、『性』情言行,反倒是没那么看重出身。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入到了伯爵府头,众人未在意,朝廷遴选妃子、女宫,往年也是见的。
大堂之内,裴秉元与家人道别,准备今返回玉冲县料理公务。
竹姐儿病已大好,从逢玉轩出来,来到大堂,眼中流『露』出些决绝之意。裴秉元本以为女儿是来送行,正打算单独与她叮嘱几句,道:“竹儿,你的人生大事为父自会有打算……”
未说完,谁料,竹姐儿扑通跪地,仰头恳求父亲道:“父亲,竹儿恳请您送女儿礼部参选,不管与不,女儿都想试一试……女儿不是求富求荣,女儿只是遭人算计欺压,若不反扑一场心有不甘。既然总是要依附男子的,要找个令我心甘情愿的,女儿想进那高墙之中看看,若是为奴或是不中,女儿也绝不叫悔!”
竹姐儿叩头,道:“请父亲为女儿谋个机会,女儿别无他求!”
勋贵人家本是不能参选的,可景川伯爵府已经三代无官,筹谋一番,未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