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此时,鸿胪寺来人邀徐尚书过去,说是商议如何赏赐贡品,也就是如何把贡品转手送出去。
“裴大人可有兴趣同往?”
“荣幸至极。”
在鸿胪寺里,裴少淮看了各藩国的进贡礼单,果然是良莠不齐。
送宝石、玛瑙、珊瑚、乌木的,属于讨好皇室,送香料、药物、皮毛的,数量不少,是为了交易。
进贡离谱的,除了暹罗的碗石、倭国未开刃的腰刀,还有苏禄国的海螺壳,扶南国号称开过光的菩提树叶、佛骨,南安国的竹竿子等等。
数页纸的贡品中,大多数藩国唯有第一页的物件看得过去,后头列举的,多是土布竹绢一类不值钱的。
商议过后,那些大庆确需的物件,价格还算公道,便留下来了。
其余的物件,找个合适的由头,以皇帝之名赏赐给各藩国使臣。
譬如苏禄国距离大庆颇远,海上风浪无常,需要重物压船吃水,才能保证船只平稳航行,那就赐他两船暹罗的碗石,保他航行平安。
又如倭国、暹罗国佛缘颇深,正好把扶南国开过光的菩提树叶赐给他们,还要劝这虔诚的两国千万不要抢,平摊分配。
听闻暹罗盛产大椰,树如棕榈,采果不易,不如把安南国进贡的又长又直的竹竿赐予暹罗,帮助他们采摘大椰。
当然,这些只是其中的趣谈,若贡有用之物,自然也赐值当的物件,礼部和鸿胪寺分寸拿捏得很准。
其后几日,徐大人游走在会同馆里,与各方使臣相见,妙语连珠,把皇帝的意思都一一传达了。
徐大人把一对孔雀送到李朝使馆中,朝鲜王世子连连出来迎见,他数次率队到大庆朝拜进贡,说着一口有些瓢嘴的官话。
世子因为僭越穿了四爪团龙的衣袍,刚被皇帝下旨斥责,所以神色略有些慌乱,担心因此得罪皇帝,失了大庆的庇护。
世子见了徐大人,试探问皇帝对李朝的态度。
徐大人乐呵呵宽慰他道:“臣子被天子训斥是最常见不过的事,往后多注意衣制即是,不可再犯。”
又言:“陛下念李朝忠孝,特赐孔雀一双,供朝鲜王平日观赏。”
听到皇帝有赐,世子松了一口气,高兴应道:“天子所赐,必奉为国鸟。”
世子又低声问徐大人:“徐尚书,亲王的五爪龙服……还有无一丝希望请尚书大人明示。”
大庆赏赐亲王的五爪龙服,才能凸显李朝和其他藩国的不同,更受隆恩。
徐大人认真道:“李朝既要学大庆的官制、礼制、衣制,便应好好学,岂能三天五头出差错,屡屡显露僭越之态如此,天子又岂会赐五爪龙服”
五爪龙服再往上,就是皇帝的五爪金龙袍了。
“只是疏漏,绝非有意……”
徐尚书严肃道:“我从没听说过,孙子敬奉祖宗还能出现疏漏的,家礼不拘,何谈国礼”
“我必转述父亲,还望尚书大人息怒。”世子连忙道。
徐大人很快转回笑盈盈之态,说道:“衣袍非云纹锦簇而已,衣制之礼讲究的是正统传承。”
几句话下,既安抚了李朝世子,也敲打了他,明明白白传达了皇帝的意思。
……
上元节前后,京都城里的藩国使臣愈发多了起来,都想趁着上元节出售货物。
这日,裴少淮在贺相楼用完午膳,长舟结账时,递了一枚五钱的银币给掌柜,裴少淮看到掌柜取出几块碎银,带着歉意说道:“酒楼暂缺银币,只能找以碎银,劳烦老爷得空到官家钱庄换一下银币。”
裴少淮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银币发行一年有余,在大庆内流通顺利,贺相楼这么大一家酒楼,怎么会缺了银币呢?
“这是缘何”裴少淮问道。
“官老爷有所不知,近来京都城里多夷人,见了大庆的银币,十分稀罕,与夷人做生意时,大庆银币一钱可抵一钱二来用。”掌柜应道。
裴少淮了然,同等是一两银子,大庆银币比夷人手中的银块更值钱,百姓用银币可以从夷人那买到更多货物。
如此利差之下,大庆百姓自然聪明地把银币收紧,或者有人故意囤积银币,流通自然就慢了。
不过这只是一时的,夷人走后就好了。
让裴少淮看重的是,银币已经开始流通到更远的地方。
或许今年的朝贡,也可赐少许特制银币出去,让其随风随船远去,流通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