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这件衣裳是掐腰的,还带着一道道的金线,枣红色衬得她脸色更白嫩了。
再看看自己,头上裹着一块灰突突的破毛巾,刚炒花生弄得满脸都是沙子,本来就黑,这会儿更黑了。
人跟人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素美,给你的。”青叶拿出一个粉蓝色盒子,霞飞雪花膏,递给素美。
素美连忙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手,激动得当场就把盒子给打开了,拧开盖子在鼻子下闻了闻,叫唤着:“哎呀,嫂子,你还给我也买了,这……这得几块钱啊?这贵的很吧?真香,真好闻,我还不会用这东西,你教教我……”
素美这样子把青叶都给逗笑了,她微笑着的说:“你现在洗下脸就能用,很简单,来,我教你。”
祝良把买的糖啊柿饼啊放屋里去,祝大妈跟过去,悄悄问他:“这雪花膏都是青叶要买的啊?”
“嗯,她说要买,还非得用自己钱包里的钱。我也拦不住她。”
祝大妈就抿嘴儿很甜蜜地笑了,这媳妇别看年纪小,还挺懂事的。
过年那几天天气还不错,就是冷,干冷干冷的。
青叶是新媳妇,初一迎来一大波客人,又串了一大波亲戚。
这是你姨,这你是大爷,那是你嫂子,那个是你表哥……
青叶应接不暇,那么多个人,感觉谁都没记住,祝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他喊啥,她就跟着称呼啥就行了,然后就乱哄哄的坐一块吃饭,闲聊。
以前吃饭他们都是男的坐一桌,女的坐一桌。
祝良说:“让青叶跟我坐一块吧,人家城里人都是这样坐的,咱也改革改革。”
于是从这一年开始祝良家的规矩就为青叶改了。
亲戚们聊庄稼,收成,养猪,喂牛,青叶有时候听不懂,但她还是坐在那儿听。
亲戚们也会问她奇奇怪怪的问题:
—侄媳妇儿,你们地毯厂啥都干?听说还能把东西卖给外国人呢?
—祝良他媳妇,俺家闺女不好好上学,以后去你那儿扫地去行不?
—嫂子,听说你是说俄语的,那俄语的“吃了没”“我要吃肉”咋说?
好多刚结婚的姑娘嫌串亲戚麻烦,问东问西的,不熟还得聊。
但青叶一点也不觉得烦,看这些亲戚多好,见面了说说笑笑、和和气气的,没一个摆脸子给人看的,祝良也和他们说说笑笑。
多温暖呐,多安全呐。
她就一直兴致勃勃的挨在祝良身边。
直到初三早上,青叶脸色不自觉凝重起来:今天她该回娘家拜年了,给老太太,还有他爸戴爱国。
祝良两个车把上都挂了篮子,里面装了烧鸡、烧肘子,祝大妈说:“第一年回去拜年,礼不能轻。”
青叶早上起来就脸色不太好,早饭就夹了几筷子小咸菜儿,祝良问她是不是冻到了?
她就往他胳膊上靠了靠,带着鼻音说:“有点儿。”
青叶希望祝良说:“那今儿就不去了吧。”
可是祝良没说,他找出一条很厚的红色围脖给青叶一圈圈的裹上,裹得她只剩两只眼露在外面,然后推出来自行车,说:“我路上慢点骑,那样风还小点儿,吹不到你。”
青叶坐在后座上,祝良给她说什么,她都不吭声。
祝良就停车扭头看她,青叶把小脑袋往他背上一靠,豆芽菜一样,一动不动。
祝良心里有些明白青叶想什么,就反身拍了拍她的头,说:“咱们就去拜个年,一顿饭的工夫。”
青叶这才抬起头,睫毛扑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满是希望
的望着祝良,说:“我在家没敢跟爸妈说不去,怕她说我不懂礼数。现在就咱俩,没人知道,要不咱们不去了吧?”
祝良一下笑了出来,说,“你怎么跟小学生似的?要背着大人偷偷干坏事儿?”
青叶却继续追问:“不去行吧?我知道他们也没盼着我回去。”
祝良只好又退一步,“第一年,不去恐怕回来没法儿交待。大不了咱们放下东西就回来?不吃饭。”
他还是觉得那是青叶的亲人,一块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面目都有些可憎,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不相往来。
这是祝良第一次来青叶家。
提亲的时候按规矩他是不能来的,是他妈七拐八拐托了个媒人来。
媒人回去给祝大妈传话:“戴家这奶奶和爸都没别的要求,就要一千块彩礼,少一分都不行,还得快点送去。”
祝大妈吃惊不小:一千啊?这方圆三十里没有这价啊。这狮子大开口。
她跟祝良商量:良啊,你看这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