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坐了一阵,安桦以前在单位到国外出过公差,七七八八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放青叶回候车室。
青叶一走,安桦用大哥大给安樱拨过去,“青叶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她答应有时间跟我联系,放心吧,丢不了她。”
祝良的班级期中考试总体成绩不错,毛校长在总结大会上再一次表扬了祝良。
祝良却并不高兴,仅仅考前一周,他班里有六个学生都搬桌子走人了,也包括武瑞华的弟弟,他们说反正也考不上高中,趁早打工去得了。
跟家长说“九年义务教育是你们应尽的义务”也是白搭,家长说:他们学不进去,我也不能按住他们脑子硬学。
或者说:你们就是想把小孩子们扣下听你们讲这些没用的东西呢,净耽误我们赚钱。
祝良苦口婆心的挽留,还是留不住,老教师们见他愁,就说他:算啦,祝老师,你喊不醒装睡的人。
星期天早上,祝良醒得很早,睡不着,起床好了。
家属院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呜呜的吹,再难听到别的声音了。
祝良拉开灯,摊开稿纸。他打算把写了半截的稿子写完再回祝庄。
坐了半天,脑子里空空一片。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得不注意外面的风声。它们一会儿呜呜呜拖长了声音吹,一会儿又呜……呜……断断续续的吹,越听越觉得像是噪音,扰的人心神不宁。
祝良拉开抽屉,把随声听拿出来,戴上耳机。
磁带还是青叶走之前装进去的,祝良没看,直接就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青叶认真说俄语的声音,“你好,我找索菲娅,我是她爱人,谢谢”。
这是青叶让他学的,万一地毯厂那边能打电话,就这样说。
祝良之前没有学会,就反复的听啊听啊,听得能脱口而出了,才摁了停止。
祝良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早上五点半,青叶那儿应该是七点半了,她应该起床了吧?扭头看了看卧室,半明半暗,但祝良无法想象青叶那边是什么样子。
青叶还没有打电话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出境,有没有安全达到目的地。
给青叶写封信吧,这样等青叶跟自己联系,他就可以按地址立马给她寄信。
祝良拿出一张信纸,想说“屋里安静得都能听见风声了,有点不习惯,挺想你的”,自己又看着这行字摇头笑了,肉麻,换张纸。
换了纸,考试啊,学生啊,天气啊,杂七杂八写了一点,看一遍,咕哝着“语言真是苍白”,撕了。
天刚亮,祝良骑车回祝庄了。麦苗长过了膝盖,祝大妈和祝四德去地里喷药,素美在家抱着祝贺给鸭子喂食。
“嫂子到地儿了吧?”素美急切切的问,“有信儿没?那边咋样?哥。”
“还没联系上,”祝良说,“估计还要个三两天吧。祝民来过信儿没?”
“他还是刚到北京那会儿让人捎了信儿回来,说找到活儿了,后来就没啥音信了。”
祝贺瞪着大大的黑眼珠儿看祝良,小孩子长得真快,四个多月就会咿咿呀呀,还会朝人笑,祝良逗了小侄子一会儿,骑车去田里找爹妈。
刚出了家门没多远,路过武瑞华家,就看见了他的学生武永华。
“永华,准备哪天走呢?”
“走不了了,祝老师,”武永华看着祝良,眼神十分殷切,把手边的东西也放下了,一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的样子。
“怎么了?你不是准备去广州找你爸呢?”
“我姐夫关节炎比较严重,住院呢,我姐一个人小卖铺忙不过来,还得带孩子,我跟我妈都得去给她帮忙。”武永华说话瓮声瓮气,明显带着几分不满,说,“人家要走的都早走了,我是走不了了。”
永华正埋怨着呢,武瑞华从家里出来了,俩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武瑞华看见祝良站在那儿,永华又一脸不高兴,就先喊她弟,“永华,去帮咱妈把那个大包袱拿出来去。”
永华不看她,也不吱声,拖拉着脚步回去了。
祝良说:“你们这是要回市里?”
“嗯,孩子还在家,离不开我。”武瑞华脸上都是汗道子,她放下东西,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团得皱巴巴的手绢,一边擦脸一边说,“听说你媳妇去俄罗斯了?去一两年?”
祝良还没说话呢,武瑞华先感慨一句:“人啊,都结婚结个什么劲儿,什么情啊爱啊,没意思!”
祝良不知道她在说她自己,还是说他。哎,这话说的才没意思呢,他不想接。
“那你赶紧收拾吧,我去地里看看去,走了啊,武瑞华。”祝良骑车就走了。
永华从家里扛着个大包袱出来,他姐指挥他放三轮车上去,他没好气的往车上一丢,那包袱“刺啦”一声裂开了,里面的衣裳掉出来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