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哥哥的肉身早已消散。
顾廷觉得疲惫,他问自己:“这几百年都干了什么?”
揣着仅有的希望忙活许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一阵风过,将寒凉捎进了雪洞。顾廷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拂在了面上。
微痒。
顾廷回神。他垂眸最后看向纸上的三个字……南宫廷。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顾廷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出了洞外。
极北之巅白雪茫茫,是一座极大的雪山,这里仅生活着雪狐。顾廷走在雪地上,往外界走去。
化出人形前,他只出过极北之巅两次。
第一次出极北之巅,他遇见了哥哥。哥哥救了他的命。
第二次出极北之巅,他失去了哥哥。哥哥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
顾廷走在雪地上,身边偶有同族行过,顾廷显得很高,因为只有他,是唯一的人形。
突兀得很。
顾廷闭上眼,他周身旋着似风的白光,他打算现出雪狐原形。
白光骤然消散,顾廷还未现出原形,他蓦地睁眼——
“有魔气。”
顾廷旋即去到极北之巅结界,就见一群魔人试图闯入结界。
顾廷冷笑。
不自量力。
他走出结界,目光冷淡地望着黑压压的魔人。
外头一阵喧嚣。
“极北之巅怎会有人?”
“竟然能进得去结界?!”
“他是怎么进的结界?”
“管他呢!把他抓了带我们进去!”
“要是进不去,就把他杀了!”
魔人席卷而来,将顾廷围住。
顾廷无动于衷,他冷然望着叫嚣的魔人,像是在望着一群死物。
他手中凝出一股灵力,隐隐亮着白光。
—
金銮宫。
这里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庞大建筑群,雕梁绣柱,走鸾飞凤。
飞檐反宇下,玉叶金柯。
昨日一场大雪,红梅初绽。
庭院幽静,满院红梅点缀着一片雪白。
南宫微宸慵懒地仰在枝干间,一只手压在脑后,翘着腿,睡着回笼觉。
绛红锦衣,与满树红梅融为一体。
他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得恰到好处,不会过分凌厉,又不会过分柔和。浓眉劲展,眉峰勾勒出了这人的俊朗。乌黑的睫毛很长,有点卷,好看的紧。
一片红梅花瓣,飘落在了他的眉心。
多了两分旖旎的美。
南宫微宸睁开眼。
“魔族。”
南宫微宸捏诀,下一瞬,他变了副容貌。依旧俊朗,却与先前全然不同。
他立时化出一张瞬移符,符纸一闪——他已身处极北之巅的结界外。
不远处是乌烟瘴气的一大团黑。
好像在围着什么。
南宫微宸仔细看去,在那乌黑之中,瞧见一位青衣白发之人,气质孤冷。
魔人围得太密,看不清面容,但却能感受到来自那人极冷凌厉的威压。
顾廷正要出手,一道金光乍现,就见一道金色物什飞旋而来。
那金色物什飞速将围住他的魔人逐一划灭,不过几息,魔人尽数化为黑烟消散。
顾廷瞳孔骤缩。
折扇。
镂金折扇……
……怎么会?是、是错觉吗?哥哥的折扇……
顾廷头脑空白,心像是悬在了喉头,吊着他直喘不过气。
一时失神,以至后面再度袭来的魔人都没察觉到。
当顾廷意识到身后即将被袭,一阵红梅幽香卷过——
“唰!”
偷袭他的魔人灰飞烟灭。
内心颤抖。
顾廷内心颤抖——他的血液在沸腾翻滚,滚得汹涌激烈。
这气息……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了……他曾经被这气息笼罩了整整三百年……是哥哥。
是哥哥!
顾廷猛然回首去寻哥哥。
不远处那人一身绛红锦衣,手中的镂金折扇将魔人一一击杀。
那人身量颀长,凛然挺拔,腰肢收紧有力,击杀魔人时,动作干脆利落,手段狠戾,招招致命。
眼前景象,与顾廷脑海中的记忆相相重合……
他与哥哥的初遇……也是这样,哥哥一身红衣,手执金扇,将只是雪狐的他,从魔人的爪牙中救出……
顾廷霎时眩晕,脚下不稳,像是失了重心。
“小心。”
南宫微宸连忙上前搀住顾廷,“你没事吧?”
在碰上顾廷的一瞬,南宫微宸蓦地微不可察地手头顿了下。他看向顾廷,若有所思。
顾廷头很晕,但他迫切抬眸,在目光投向南宫微宸的脸时,却愣是心下咯噔——
……不是哥哥。
不。不对。是哥哥。
这气息不可能错。
还有折扇……哥哥从前虽有本命剑,却向来惯用这把镂金折扇。
绛红锦衣、身形都一模一样。
顾廷怔怔望着南宫微宸,脑子很混乱,他望着这个唯独样貌与从前不同的人。
隐隐约约的红梅淡香在顾廷面前萦绕。是红梅香,又不全是,还糅着哥哥肌肤的味,是一种带着些许红梅香的,只属于哥哥的独有气息。
是哥哥,他就是哥哥!
可是为何样貌不同?
而南宫微宸,亦注视着顾廷。
一袭青衣身姿清瘦挺拔,雪发长披在腰间。
站在这人跟前,隐隐间能感受到来自这人身上孤冷如冰的气场,给人一种压迫感。
白皙的面庞如冰玉所雕,眼眸是淡漠的琥珀色,面无表情。
冷漠的距离感,让人不会也不敢主动靠近。
但是,南宫微宸打量顾廷的眼睛。
对方的眸底似乎透出了某种让人难以解读的情绪。
这人的外眼角微微上扬,内眼角略微下垂,典型的狐狸眼。
虽说眸色冷淡,却很澄澈纯净。
南宫微宸凝视着顾廷的眸子,眉间不觉敛起。
思忖须臾,他开口问道:“瞧着公子有些面善,我们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