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妍忽然想到了今天认识的岳怀玉。
岳怀玉已经定亲,定的是一位声明不显的裴家子,似乎是因为和张家定过婚事,退婚之后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当时燕王妃让岳怀玉陪着她说话,燕王妃走了之后,岳怀玉低声道:“你看我大姐,像不像神龛里的泥像?可惜许多人想做泥像而不得。”
她分辨不清楚岳怀玉说话的神情,是厌恶还是嫉妒,如今想来,自己却是不愿意做那泥像的。
至于晋王,就像是雪中的一道春信,既美好又冷冽,她不敢触碰,妥帖收藏就好。
一夜过后,谢舟的文章已经写好,小报印出来,卖的飞快,又四面八方流出京都,最后流到了宋绘月手中。
宋绘月看着这张小报上所写,目光复杂地看向银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银霄挑亮油灯,飞快在小报上扫了一眼,露出茫然神色:“这上面写的是我和耶律齐轸?”
小报十分浮夸,说耶律齐轸是骁勇善战,以一当十,意欲斩将搴旗,银霄以一当百,安行疾斗,两人在瓦桥关以刀拼刺三百回合,分不出输赢,又换了十八般兵器,都未能分出胜负,从天黑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天黑,最后银霄舍弃兵刃,赤手空拳杀了耶律齐轸。
其中洋洋洒洒写了打斗之时的情景,写的二人都能飞檐走壁,凌空而起,好似笔者就在一旁观战。
宋绘月放下小报:“等事情一了,我就回潭州去,走了这么多地方,我觉得潭州很不错。”
银霄听她只说了个“我”字,并未把他算进去,没有言语,而是不动声色地坐到宋绘月身边,拿药给她喝。
宋绘月喝着苦药,心里很静。
银霄进了禁军,做了都虞侯,又把李俊带去做了亲兵,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回京之日亦是指日可待,和张旭樘的了断不会太久。
她知道自己会赢,会为母亲报仇,会亲手瓦解掉张旭樘捍卫的那个张家,一切都走在她预想的道路上,所以她心静的可以坐下来编个篾篓——只可惜定州无竹可编。
唯独不能去想那个小小的宋家。
她爱那个家,爱家里的人,爱一草一木,一饭一食,她的快乐、喜悦、痛苦,一切感情的源泉全都来自于这个家。
没了这个小小的宋家,她就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归。
宋太太没了,宋清辉成了一株兰草,姨娘们死的死走的走,往后银霄也要飞黄腾达,离她而去。
从前的日子全都不能想,一想起来就锥心的痛。
她咽下最后一口药,眼睛里含了一点泪光,伸手摸了一块白饴糖在嘴里:“真苦。”
银霄将炭火添上,火光映着宋绘月丰润起来的面孔,她今日未出门,穿了一身旧棉衣,棉衣臃肿,但是足够暖和,再加上炭火烘着,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她含着糖,渐渐出了神。
银霄添好炭之后,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烧鸡蛋,火钳夹住放在地上,滚了两滚,待稍稍凉一些,拿在手里剥去蛋壳,递给宋绘月。
宋绘月吃了烧鸡蛋,歇的手脚都有些发软:“这药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你休沐的时候,咱们倒是可以出去打猎。”
银霄用火钳给地瓜翻了个面,低声道:“新改的方子开了十四副药,还得吃十副。”
宋绘月长叹一口气。
“怎么叹这么大一口气?”李俊打开门钻进来,又火速扭身把门关上,抖落头顶和肩膀上一层薄薄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