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再睁眼便回到了从前,十六岁刚刚议亲这一年。
她的婚事,幼年便定下了。
是定国公府的长房长孙邱辞,当时的身份可谓十分贵重。
那时邱辞的姑母嘉贵妃,冠宠六宫,邱辞与清霜的婚事便是她做主定下的。
对倪家来说,这可是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福分。
可是,后来嘉贵妃因谋害皇嗣之罪被赐死,圣上对她的母族更是尽可能得打压,导致盛极一时的国公府迅速凋零。
旁系直系字孙仕途无望,或归隐或扔了笔墨纸砚做起纨绔子弟,定国公府眼看大厦将倾。
自然,与相府的婚约也再无人提及。
眼看清霜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国公府没有丝毫重提婚约的意思。
嫌贫爱富的倪相更不愿主动提及,私下里向朝中不少权贵抛出橄榄枝,可定国公府毕竟还没倒下。
谁也不愿为了相府去得罪国公府。
倪相最后便相中了朝中新贵楚凌,楚凌武将出生,性子不像文官那般扭扭捏捏,一口就应下了。
哪知家里已经有了十六房妾室的他,偏说自己心系亡妻,不愿许以正妻之位。
倪相一想若是让嫡长女给人做了妾,让世人笑掉大牙不说,她舅舅景阳伯怕是死也不会同意。
权衡半天,便定下了前两年参加选秀被撂牌子后一直没选好夫家,母族又没什么实力的景霜。
说到底,倪相觉得楚凌膝下无子无女,自家女儿嫁过去若能生个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不愿拿庶女搪塞。
谁知当日,久不提婚约的国公府竟上门提亲了。
想到两个嫡女竟都没嫁个对他仕途特别有利的夫家,又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倪相边擦汗边议亲,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对于两位待嫁的姑娘来说,楚凌凶名在外,又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性子,并非良配。
国公府如今虽不得皇上看重,邱辞却是个谦谦君子,风华无双,在待嫁的闺阁女子中极受追捧。
可是,在此之前,清霜与楚凌有过数面之缘,知他并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更知他忠君爱国,志存高远。
心中自有几分仰慕。
景霜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竟然提出让清霜替她嫁给楚凌。
前任宰相乃是先帝托孤重臣,把持朝政多年,今上对之恨之入骨,隐忍多年历经百般波折方才将其罢黜。
从此开始,锦朝的宰相一职成了位高无权的虚职,即便如此,倪相在朝中依旧深受皇上忌惮。
倪相在朝中地位如此如履薄冰,故而对家风要求甚严,自不会允许替嫁的事情发生。
清霜对景霜的天真置之一笑,未想到她次日直接求到了陈氏屋里。
清霜便重生在这个时候。
上一世,她在确定不会如愿的情况下,在陈氏面前默认了自己对楚凌的仰慕。
陈氏表面严词拒绝,并撵走了景霜,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清霜两个人的时候,她却道:“清儿,你虽是相府最尊贵的嫡长女,却也是相府最可怜的孩子,
你既叫了我一声母亲,母亲自当尽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眼前这屋子里只有你和母亲两个人,你同母亲道句实话,你当真心仪那楚凌?”
陈氏如是问,便是想促成替嫁。
替嫁对相府一点好处都没有,陈氏主持相府中馈多年,父亲对她十分信任,竟能做出如此对相府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
十几年来,清霜的记忆里,陈氏虽是继母,待她却比景霜这个亲生女儿要好得多,为此一直对景霜心怀歉意。
她们母女犯傻,清霜却不能,她严辞拒绝了。
可接下来日子,景霜闹翻了。
离家出走,装疯卖傻,最后甚至上吊跳河。
陈氏劝不住拦不住,母女俩最后竟直接跪在了清霜门前。
那时的定国公府眼看走上绝路,届时是革职或是流放,或者有更坏的结果也未可知。
对清霜来说嫁楚凌为妾或嫁邱辞这个罪臣之后,都算不得什么好归宿。
这一点陈氏不可能不知道,故而有什么好争的?
可是清霜终究还是被陈氏平日里温柔慈爱的样子欺骗了,她被绑进了楚家,而陈氏对家人宣城她是自愿的。
更可怕的是,后来清霜在将军府举步维艰,陈氏对她却只剩表面的客套,私下甚至不愿往来。
孤立无援的清霜才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亲生骨肉更重要。
她不过是陈氏为景霜谋一个好未来的垫脚石而已。
想到这里,清霜微微叹了口气,那时景霜把楚凌说的像魔鬼一样,最后却又嫁给了他,真是令人费解。
清霜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抬眼,景霜已经往外走,低低啜泣声不时传到清霜耳朵里。
陈氏伸出手想握住清霜的手,清霜不动声色的躲开,起身对陈氏欠了欠身。“姨娘,二妹妹既然不想嫁给楚将军——”
陈氏以为清霜要同意互换身份。
清霜却道:“那去求父亲换个妹妹便是了,左右咱们相府有好几个正值待嫁年华的妹妹呢!”
这句话,把陈氏准备了一肚子的“体己话”堵了回去。
陈氏脸色只有片刻的僵硬,随后温婉笑容立即爬上脸颊。“你爹爹定下的亲事,岂是说换就换的?”
清霜故作恍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不能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