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拌嘴归拌嘴,但一点儿不耽误他们勾肩搭背地晃去篮球场。
沈岁进回到家里,陆之瑶已经处理好了甲鱼,正在院子里倒脏水。
“刚刚那个是陆威,你没认出来呀?”沈岁进进了院子和陆之瑶打招呼。
陆之瑶沥着空盆里残留的污水,神情显得有些迷蒙。
哦,是刚刚那个抱着篮球的眼熟男生吧?
“他也姓陆?”
“你们之前在酒吧见过呀。就是那次去听薛岑的音乐会,音乐会结束,她请我们去的那个酒吧。陆威和单星回同一天回北京的。”
“好像有点印象……”
梅姐在屋里榨了两杯芒果汁,往里头加了几块冰块,摆在茶几上喊两个姑娘进来喝饮料,“别在屋外聊了,屋里有电风扇,凉快。”
梅姐还夸陆之瑶:“小陆的手脚真快,之前我杀甲鱼没一个半小时肯定处理不干净。小陆处理甲鱼,动作又快,活儿又细致。”
沈岁进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从梅姐嘴里听到她夸陆之瑶一句好话。
“芒果汁有点儿酸。”沈岁进说,“梅姨,给我再加点蜂蜜吧。”
梅姐却不让,说:“我特地往里面挤了半个柠檬汁,夏天的时候要多补充vc美白。还有,吃太甜了对身体不好,蜂蜜我加了两勺已经够了。”
有句话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陆之瑶帮梅姐解决了今天菜色里最棘手的甲鱼,梅姐现在看陆之瑶的表情都是慈眉善目的,还招呼她多喝果汁,“小陆,你肤色黑,平时要多喝点儿柠檬汁,果汁要是喝不够,一会儿我再榨。”
哦豁,梅姐今天这是摸彩票中大奖了吧?心情这么好。
沈岁进给陆之瑶使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上楼。
陆之瑶跟在沈岁进身后上了楼,沈岁进去衣帽间翻出之前给陆之瑶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这是眉笔和口红。我们学校女浴那里有一家美甲美容的小店,老板娘修眉的手艺不错,我去过好多次,比正规美容院的修眉技术都好多了。下回我去修眉毛,我带你一起去,眉毛一修,整张脸都会显得干净修整很多。”
陆之瑶生平第一次收到化妆品,有些羞涩地说:“我都不会化妆,怕浪费了你送我这么好的化妆品。”
沈岁进:“以后你谈恋爱肯定会化妆的。真的,我和你说,以前我都不爱鼓捣这些东西,嫌麻烦,现在有时候还会专门搽点儿粉再出门。”
陆之瑶一下抓住重点:“小进姐,你有对象啦?”
沈岁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慌乱解释说:“没呢,我这是为恋爱提前做准备,提前练习化妆!”差点儿傻乎乎的说漏嘴。
陆之瑶:“我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赚钱。没有经济基础,哪来的上层建筑?有那功夫谈恋爱,我宁愿出去兼职多赚几个钱,不再伸手向我舅舅舅妈要生活费。”
沈岁进特别欣赏她身上,这股自力更生的韧劲儿。
徐慧兰和她说过,其实陆之瑶的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并不少,甚至一些著作至今仍产生版税。这些可是一直下蛋的金鸡,足够保证陆之瑶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但陆之瑶就是有一个毛病,爱攒钱,甚至对自己的攒钱要求,到了一种苛刻的地步。
其实就连陆之瑶自己都不明白,她这么拼命攒钱是为了什么。但经受过贫富差距的剧烈冲击,陆之瑶心底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必须要努力挣钱、努力攒钱,钱能给她带来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甚至听说了中文系出来就业工资普遍不高,开学才一个星期,陆之瑶已经动起了要转系的脑筋。
晚饭间,在饭桌上,陆之瑶和徐慧兰说了自己的想法:“干妈,我思考了几天,决定要转系。中文系可能不太适合我,将来的就业方向让我觉得迷茫。”
徐慧兰关心地问:“是和班上的同学或者系里的老师处的不好吗?”
陆之瑶摇了摇头:“不是,同学们都挺好的。是我加了几个社团,里面的师兄和师姐吐槽中文系出来工资低,说的好听叫万精油,什么工作岗位都能去,但也正因为这种随时随地可替代性,证明中文系的专业含金量不太高。将来就业,薪资方面估计会被其他好专业大幅甩在后面。”
沈海森劝说:“小陆,才开学一星期,我们可以再感受感受中文系的氛围。”
沈海森其实想说:小陆,我们可以先不用那么功利的,学习的目标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去挣钱。很多学术大牛,是真的热爱一行,钻研一行,清贫了半生,才终于开花结果。并且能开花结果的还是幸运的少数,学术的境界不应该被功利所困。
但他觉得这么直白地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这些,会让她伤心,沈海森选择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徐慧兰也劝说:“是啊,你沈叔叔说的对。这才刚开学一周呢,连课程的精髓都没学到,咱们不急,要是后面真觉得不合适,咱们再换。”
陆之瑶却一意孤行地说:“我的目标很清晰,将来我就想着出人头地,赚很多钱。中文系估计给不了我那样的前程,或者说中文系出成果太慢了,我怕时代发展的脚步太快,我还没出成果,就已经被更新淘汰了。”
梅姐在一旁给沈岁进舀汤,心想:小陆这真是一个缺心眼的孩子不假,哪有人那么赤/裸/裸地把自己的野心,暴露给外人看呢?还大言不惭地说:将来我就想着出人头地,要赚很多钱。
这孩子,就算心里是这么想,但也不应该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呀?沈家几代大儒,别说沈海森听了这种想法不舒服,就连梅姐在沈家的书香气里浸淫这么久,听到这种说法,都觉得心里有一点膈应。
太现实、太直白了。怎么说呢?人性都喜欢虚伪的漂亮场面话,太直接的功利心虽然诚实,但到底会给人留下这姑娘野心勃勃的印象。
但梅姐同时也懂那种渴望出人头地的感觉。身处富贵之巅,她自己其实也只是出身于山东一个偏远的农村。见识了人间云泥之别,梅姐很能明白那种人与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巨大沟壑,会让人有多渴望成功。
至少刚来北京做保姆那一阵的时光,她也曾经心高气傲过。
小陆这姑娘,诚实虽然是好事,但她还欠缺一点世故的修行,来润色隐藏她自己。
沈岁进问陆之瑶:“小陆,你想转去什么系?我们大一升大二会有一次转系机会的。”
陆之瑶:“我想跨去金融专业可能有点难,但转去新闻系应该不难。”
沈岁进咋舌:“你想转我们新闻系?”
新闻系将来出来做媒体工资也不高啊……
陆之瑶:“我打听过了,比中文系好点儿。现在当老师工资待遇一般,但是做记者线下的车马费其实不少。有时候工作之外接点约稿,外快也是挺可观的。”
沈岁进有点佩服陆之瑶,连毕业后做记者的具象收入,都已经打听了不少。
她当初之所以会读新闻系,全是因为想接触更多的人间百态,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太好了。身边的人,只会让她看到万事万物美好的一面,无论是老师又或者长辈们,只在她面前拣好话说。
有个童话故事叫皇帝的新衣,沈岁进觉得自己一路以来的成长环境,使得自己很多时候,确实挺像那个自欺欺人的愚蠢皇帝。
人世间最难得的是一份清醒。像陆之瑶这样,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就是想赚钱不好吗?至少目标清晰明确,不会迷茫。
沈岁进这顿晚饭吃的有点沮丧。
单星回牵着博士来找她的时候,甚至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垂丧之气。
单星回逗她:“明天是双休日,不是应该喜大普奔吗?现在可是周五下午嗳!一个星期之中最激动人心的高光时刻!”
沈岁进伤心地说:“单星回,我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没有一点意义,没劲儿极了。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好像满世界只有我,双脚悬在半空中,完全不知所措。我像一个空壳子,没有梦想,不知道人生为何而来,从何而去。”
呀,沈公主这是发出闲心开始思考人生了啊……
单星回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她说:“也许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宇宙洪荒,我们太渺小了,或许压根也不用思考我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做人应该寻求快乐,我妈老是对我说那句老话:人生下来就是要是受苦的,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哭着来世上?所以我觉得上天赋给我们最大、最原始的难题,就是让我们凡人在人生之中寻找快乐。”
他牵起她的手,徐徐走在长巷中,路边向晚的牵牛花,被夕阳的金光烫成了金色,“我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快乐,就是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生命中那个难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答案。”
夕阳把他们的背影拉的很长,小狗踩着他们移动的倒影,傻气的汪汪较着劲。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光就会不自觉慢下来。
没有意义又何妨呢,我就是喜欢陪你一起浪费时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