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着玄深直裾朝服,衬以吿缘领袖的中衣,腰间束以赤绶白玉,脚蹬翘头墨色率履,头戴八寸远游冠的中年男子,巍然跽坐于正前方的团席上,他相貌姣好,英宇似剑,人到中年,却依然佻达风流,俊朗无双。
此人便是摄政淮王——宁铮。
此时,宁铮的那张脸阴沉的可怕,堂下跪伏着一名玄衣蟒纹云衣曲裾袍的男子。屏风两旁的婢子家仆们见此景大气不敢喘一声,纷纷屏住呼吸,站直身姿,低着头,不敢抬头相看。
“你,堂堂一个睿王?连府中藏宝阁都受不住,竟让市井毛贼盗了兵符?宁昭远,难道是为父近日太给你面子,让你不知所以,毫无戒备心了么?”堂上正座的人大发雷霆之怒。
就冲着宁铮这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便知,他是下了朝便急匆匆来了睿王府兴师问罪。
“抬起头!看着我!你说!若曹氏那处出了问题,你该如何同我交代?”
“父亲息怒,孩儿已让宁九快马加鞭前往陇西相告舅舅。”宁南忧沉声说着,拜着礼,不敢有所放松。
宁铮想起今日朝堂之上魏帝的假意慰问与讽刺不由再次恼火起来,顺手拿起放置于身前案几之上的青瓷杯用力朝宁南忧掷去,“无用之徒!要你何用!”宁铮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扯了扯衣摆前的褶皱,拂袖离去。
宁南忧随着宁铮的脚步变动着跪礼的方向,最后面朝王府门口恭敬道了一句,“恭送父亲。”
他伏地屏息,直到门前了无动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体。青瓷杯砸乱了他的发冠,头皮深处传来刺股之痛。可宁南忧的脸上却无丝毫痛意。
他在堂前跪了很久,一旁立着等候的一名中年素衣曲袍,面相慈蔼温和的男人见此情景,不由无奈叹息,忍不住心疼起宁南忧来。此人名为季先之,字博渊,是王府大管事。
季先之自少年时便陪伴在孩童时期的宁南忧身边,一直照顾着他,陪伴着他长大,是唯一知晓他这一路以来走的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人。
“主公无需再跪了,代王已经走了,您起来吧。”他弯腰上前,想要将宁南忧扶起。
宁南忧怔神许久,听见季先之在旁叫唤,面无血色地朝他看去。季先之满眼心疼,本应乌黑的头发已有花白之象。可他明明与自己毫无干系,只因与母亲是至交好友,他便能够倾尽一生来陪伴,而且宁铮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宁南忧不禁觉得可笑,他嘴角微微上扬,沾满苦涩,“季叔,你看,这就是我的父亲,从未关心过我是否煎熬,只在乎他的权和势。”
他说的很平静,毫无波澜,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起他来。
季先之不知所措,想不到如何去安慰,在一旁局促不安。
宁南忧缓缓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摆,将散乱的发冠理好。他明白,他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也明白,这辈子他们之间不会有一点父子之情。可他还是会有所期盼。
“代王此番发难,主公预备如何?”季先之安慰不了,只能询问宁南忧接下来打算怎样。
他冲着季先之微微一笑道,“无需预备怕,就等着父亲过几日派人来传话,让我禁闭于府中吧。”
他没能控制好局势,很有可能已将西疆的局面搅得一塌糊涂,宁铮近期绝对不会再让他插手此事了。
“主公不去查那江小了么?”季先之提出疑惑。
“有什么可查的?季叔不是也瞧出那江小正是水阁之人么?”宁南忧浓密墨眉平展,负手而立。
他盯着地上碎成五瓣的青瓷杯,冷笑一声,“水阁江氏,怕是过些时日便要成为京城新贵了。”
洛阳的风云俱变,宁南忧并不惊惧,他这辈子没有怕的时候,他眸中凝起一股黑蒙蒙的冷意,遥望远处假山,沉寂了下来。
此时,阴平之战焦灼不堪,三年前中朝从汶山向西走水路到达魏境,自疆线向东,陆路进击大魏边城阴平,又自汉中、兴势两军齐发,一路攻打边境小城,致使大魏失守六座城池,三月后阴平关失守,城阁崖远征西疆与曹勇联手才夺回阴平,宁铮所派二品骠骑将军刘平于汉中抗击中朝军,一年艰苦作战的才夺回失守的两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