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君带着魏氏族人迁出了洛阳,奔往下邳。
之后他们二人便在未曾见过一面。
而这些旧时往事,宁南忧一直压在心底,不曾与任何人提及。
因此,仿佛所有人都认为,虽然年少时的宁南忧或多或少对李湘君动过心思,但那也不过是因舅父牵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都认为,他根本不喜李氏,才逼得李湘君赌气嫁入魏府。
直至今日,仍有许多人觉得宁南忧负了李氏,弃了这个从小伴在他身侧的未婚妻。
便是连季先之也认为,当年的宁南忧在听到宁铮要将李湘君嫁入魏漕府中,以此联姻时,他片言不语的缘由有二,一则是不够喜欢李氏,二则是想要替卢、越、吕、慕容四门洗清罪责,平反冤案,因此无心思虑其他。
直到建康七年,有一次,宁南忧在建业与周氏两兄弟于欢意楼喝的酩酊大醉,季先之将他扶着归了宁氏私宅后,听他醉后胡言乱语才知,原来当年他与李氏之间有着这么一桩事。
半夜,宁南忧酒醒,曾抱着他崩溃大哭一场,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看见他如此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泣。平时的他从不落泪,坚强的让人叹服让人心疼。
便是那次,他才将心底埋藏多年的痛楚,以及对李氏所有的情感全部说了出来,也同时收了自己的一颗心,对李氏彻底死了心。
时隔多年,如今这李氏坐拥下邳、南阳与魏氏所有私产,再与宁南忧相见仍旧是那么的贪得无厌,口是心非,心思城府可怕,让人十分厌烦。
季先之叹了口气。
这些事,宁南忧不允他多说,也不允任何人知晓,仿佛在拼命掩藏他曾经对李氏抱有期盼,抱有美好愿望的事实。又或者说,他是在隐藏自己曾经喜欢过李湘君的事实。
再后来,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够走进他的心中,能够靠近他一分一毫。
季先之知晓自宁南忧十一岁起,他便一直在私下里寻一个曾经与他在西漠黄沙里相依为命的姑娘,也曾盼望着宁南忧若是有一日能够找到这个姑娘,重新获得一段能够陪伴他一生,带他走出执念的情缘。
然而,当宁南忧寻到有可能是当年人的燕春娘时,季先之却没能从他脸上读出高兴神色。似乎就算是当年曾经救过他,与他相互依靠过的女子,也不能与曾经长时间住在他心中的李湘君相比。
如今,季先之好不容易瞧见宁南忧对江呈佳动了心,心中也期盼起来。
希望江女能够好好伴在他的身侧,照顾他,待他好。
季先之想了许多往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眼前便湿了一片。
他站起身,又在屋内收拾了一番。
正当他拿着屋中整理出来的换洗衣物预备去后 庭司的浣衣房时,千珊却带了两个婢女提着两个深红色的食盒走了进来。
“奴婢给季先生请安。”千珊向他微微欠身行礼。
季先之抱着衣物,目光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道:“你怎么来了?”
千珊满面笑容,倒是没了方才在东厨院子前那副燥怒焦急之态,此刻向着他乖巧道:“女君派我前来为季先生送茶餐与汤饼,以及这两年时鲜于市、宫之内的胡麻饼。”
季先之一怔,问道:“女君做了膳,自是送去南院,再留一份给自己。怎得还惦念起府内的老仆子了?真真叫老奴惶恐。”
这世上,哪有女君亲自为下仆熬煮煎炸饭食点心与饼果的?
千珊再弯了弯身子福礼道:“不光是先生的,女君为阖府上下三十余人都预备了茶餐,这才要从早上开始做,晨时遣出府的两个小厮采买回来的食材正好是一府上下的。季先生倒是不必惶恐。都是女君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