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顿默,背对于他不言。
“主公,这些年...从未愧对于谁。您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那些无辜之人补偿...又何必将自己圈住,放不开脚步呢?”周源末淡淡道。
“若...源末亦放开了,今日,便不会前来祭拜兄弟们了...身处迷雾,痛与不痛,能否走出去...只能靠自己。”宁南忧冷淡答了一句。
紧紧这一句话,便已叫周源末再无法开口劝慰。
因为他何尝不是,深陷在这无尽恐慌与愧疚中无法自拔。
周源末默了声。
宁南忧牵马离去,没过片刻,周源末便听见身后一声叱马之音响起,马蹄声越变越小。
他站在山丘下,手中紧紧拽着缰绳,面色铁青。
其实,周源末并非吕寻平常所见那般,潇洒跳脱,不拘一格,爱玩爱闹,喜欢逗趣。也并非宁南忧所见那般开朗。
相反,他规矩的很,也阴郁的很,做事其实一板一眼,虽然圆滑,可心中存着不可触碰的底线。
而他的底线便是替越奇老将军洗清冤屈。但凡有人触及此线,那么即使是他最亲最爱的人,他亦会变得不可理喻。
十三年的仇恨,太沉重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在意旁人的死活,能够扭转事实真相与命运的只有自己。
十三年的那场被冤判的谋逆案,多少忠臣死于其中,多少英骨葬于刀光血影中,唤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若非那场谋逆之案,兴许疼爱他的父母还健在、兄长不必忍受宫刑之苦、妹不会惨死青楼,兴许他不必改姓,还是母家本姓——慕容。
周源末的恨意远比宁南忧强烈,也比宁南忧更加坚定复仇之意。
这个青年目光中透出阴沉之色,双手亦握的更紧。
他在这个山丘对面站了许久,仿若石雕般,怔怔的盯着对面的墓园。
渐渐地,对面的山腰上露出太阳小小的额头,满天红云,满海金波,红日像一炉沸腾的钢水,喷薄而出,金光耀眼。
指挥府。
季先之起身前往书房时,已过辰时三刻。但宁南忧寻常起身的时辰,乃是卯时。
他的本意是想让昨夜有些醉酒的宁南忧睡个好觉,打着这样的注意,他才选择在这个时辰往书院赶去。
只是还未踏入院内,便听见李湘君温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昭弟,我做了些开胃菜。你这几日身上的伤总是反复,胃口定也不好...”
屋门大敞,宁南忧与李湘君互相对坐于案前,一旁三位婢子候着。
她笑颜展开,手中端着瓷碗,正从中盛出一勺汤羹向对面的青年喂去。
季先之见这场景,眉头一皱,只觉有些恼人。
这大清早,李氏便巴巴儿的贴上来,还当真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他心中不喜,但也无奈,只害怕李湘君揪着女君昨日送来的食盒作什么文章,便匆匆入了宁南忧的书房,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换洗的衣裳以及放在案几前原封未动的食盒从书房里带了出来。当他提起那雕花实木的食盒,忽觉得它较之昨晚不知为何轻了许多。待他踏出屋子,走到院门照壁前悄悄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才发现里头的茶餐早就被一扫而空。
主公嘴上说着不吃,但私底下还是忍不住嘴馋,竟吃的这样干净。季先之忍不住笑起来,将这些东西亲自送到连通着书院的后厨中,命人清洗后,便绕了路重新回到书院。一转眼又瞧见李湘君与宁南忧十分亲昵的样子,只觉十分厌弃,本准备离开,却见江呈佳带着千珊与小翠提着食盒朝书院这边行了过来。
季先之心中不由猛地一惊,朝里头望了一眼,便急忙朝江呈佳迎了上去。
“女君今日这么早便来了?”他无意搭着话,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赔了笑容。
江呈佳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如今这个时辰?很早么?季叔莫不是拿我开玩笑?”
季先之一顿,脚步急匆,三两步挡在江呈佳面前道:“平时这个时辰,女君一向于院中习武...今日怎会?”
江呈佳冲他一笑道:“昨日,母亲与季叔说的那些话,我细细想过了,觉得有理,也觉得我不该如此心急。如今我既然是君侯的妻子,更应该从饮食居住上,好好照顾他...也...愿意在他想做之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她略有些艰难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暗暗松了口气。
季先之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不能在此时让她入了院子。
主公与女君二人之间,本就存在了太多误会,这些误会都还未彻底揭开,昨日主公又爽了她的约,若再让女君瞧见主公昨夜不曾动她亲自送来的夜宵,现在反而同李氏如此亲密的用着早膳,岂不是让她更加恼了主公?
“女君...”季先之再唤道,“老奴有事禀告,昨日,主公同我提及红茶与清河之事...今日晨时,老奴亦唤人在千珊屋中置放了两架木榻...正预备询问女君...可还需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