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奋是个何其高傲之人,平生从未对旁人说过一句对不起,今时今日,他弯着身躯,面色苍白,神情哀伤,满含愧疚的同他说了这三个字,令窦月珊深怀感触。
“父亲,从前的事,都已过去了。不论如何,您也是我的父亲。”窦月珊紧紧握住身边这个中年男人颤抖的双手,沉声安慰道。
窦寻奋垂着头,尤不敢抬头望他,带着浓厚的鼻音,他继续道:“我是在你三叔的遗物中寻到的这封书信。”
他红着眼眶,忍着涌上来的酸苦之意道:“原是我对不住你三叔。你祖父不愿意将这封书信交给我也是对的。他大概是想让你三叔泉下有知,让他晓得你在窦家好好的活了下来....”
他说到此处已完全忍不住心中致痛,失声哭泣起来。
窦月珊触景生情,也红了眼眶,手中握着那枚黄金小锁,强忍着酸涩问道:“我...三叔究竟是怎样的人?”
窦寻奋忆起从前事,声色因抽泣而颤抖道:“你不该唤三叔了。你该唤父亲....他一辈子都未曾听你唤他一声父亲。他在时....瞧着你唤我父亲该有多难受?”
七岁之前的事,窦月珊也只记得同宁南忧同窗的那些岁月。
他见过窦寻恩三次,仅仅三次。
那是耀眼夺目的阳光,散落着跌下来,照在那个青年身上,仿佛被他所拥有。
青年冲着自己微笑,将瘦小的他抱起,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玩耍嬉闹。
他曾轻声细语的告诉自己:“子曰...子曰。将来,三叔不期望你入仕为官,且做个逍遥自在的人,就够了。”
那个青年男人,时常穿着一身莹白的绫缎绸衣,对他念叨着:“这天下之大,你要走出去看一看。体会天下之苦,享受天下之乐。”
窦寻奋缓了缓,才说道:“你父亲。平生是个才华横溢,以天下民生之乐为己任的人。他热忱、勇敢、正直不屈。同时亦重情重义。”
“当年...我们还在长安时...”窦寻奋打算将当年一切都说出来,包括他曾经犯过的错误,以及那些他懊悔却无法弥补的事实。
窦月珊安静的听着,愈听心中便愈不是滋味,时常因愤怒,而紧握双拳青筋暴起。
这个故事如细水长流般漫长,却处处充满着汹涛骇浪般的惊险。
他听着听着,便有咸涩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流进唇间,洒在心田开阔的伤处,令他瑟瑟而抖。
等到窦寻奋将漫长的故事说完,他已止不住泉涌的泪水,愤然、委屈、不平、难过,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令他双目瞋红。
他小心翼翼捧着手中的金锁,咬牙切齿道:“宁铮敢尔?”
窦寻奋亦双拳紧握,神情忧愤道:“他这辈子坏事干尽了,如今却还能好好活着,实在叫人可恨。”
这些年,他瞧着宁铮于朝中权势愈做愈大,心中亦是愤懑难平。可单凭他小小的安平侯,无法于权倾朝野的淮王斗争,只能眼睁睁瞧着害得窦寻恩妻离子散,命丧黄泉的人逍遥自在的活在世上,什么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