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觉得此景奇怪,更觉得江呈佳异常。
小翠带着软软的小姑娘离开了草屋。
葱葱郁郁,吹着春风的山头,只剩下江呈佳一个人。
她立在草屋前,眼巴巴的盯着山的另一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宁南忧走过去,站在她身侧,陪她一起等着。
暖洋洋的春光洒在身上,江呈佳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盎然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等得人似乎来了。
有四个穿着甲胄的士兵,抬着一口棺材,费力的爬上了山,缓慢的走到了美妇人的面前。
他们四个,无比恭敬的像江呈佳行礼参拜,口中重重唤了一声:“王妃。”
美妇人不动,盯着他们肩上抬着的棺材,一张小脸煞白无比。
这四个士兵脸色也并不好,抬着沉重的脚步,放下肩头的那口棺,遂互相对视一眼,深呼一口气,推开了棺盖。
一股腐烂的恶臭从棺椁中飘出。可在场的五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捂住鼻子躲开,他们神色肃穆,纷纷陷入一股哀伤之中。
宁南忧满脸疑惑,缓缓踱步而去,站在了那棺材边,往里头一看,脸色立刻变得毫无血色。
棺椁之中,躺着一具身穿玄衣墨袍的青年尸体。
那是他自己。
他满心骇然,一步一颤,退至后方,震惊至极。
江呈佳站在草屋前没有动,一直盯着那四个将棺椁抬上来的士兵。
直到士兵中有一个人开口说了话,才将诡异而冷淡的气氛打破。
“大王说...不论结局如何。他都想衣冠整齐的回来看您...”
江呈佳却冷笑:“我是让他活着回来看我,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四个士兵被她寒冰的眸光冷得浑身发抖,默默相看,各自低眸不语。
草屋前的美妇人一直盯着那棺椁,美目冷冷淡淡,逐渐浮现一丝释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女郎才轻幽幽开口道:“你们走吧。”
士兵们再三犹豫,小心试探道:“王妃...大王已逝,不如..让属下们陪同您一起,将大王安葬吧?”
“走吧,离开这里。”美妇人执着赶客。
士兵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脸色黯然苍白的离开了这里。
江呈佳上前一步,站在棺椁前,往下俯看,盯着棺材里躺着的那青年,面无表情。
宁南忧就站在旁边,站在茂盛的树林前,捂着胸口,浑身惊骇的看着此景。
这时,他看见那身姿窈窕的女郎,慢慢跪伏在他的棺椁前,彻底推开半掩着的棺盖,双目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她靠在棺椁上,轻声呢喃道:“你不是说好,要活着回来吗?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女郎低垂着脑袋,那张如花美艳的脸庞失去了生机,仿若枯萎。
“昭远,二郎。”她轻声唤道。
晶莹的泪珠夺出眼眶,她闭上眼,死死咬着唇,失声哭泣。
“为什么?你答应我的事情,总是做不到呢?”她垂头丧气的说道。
女郎缓慢而迟钝的看向棺椁里的人,伸出纤细的指节在那沉睡着、没有一丝生机的青年脸上,抚摸着。
“昭远,这次,我不能无所顾忌的陪着你走了。我还有暖暖。她失去了她的父亲,若在失去母亲,就太可怜了。”美人默默落泪,神色寂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覆泱是谁吗?”她的双目此刻已噙满了泪雾。
宁南忧听着这个耳熟的名字,望着那悲痛欲绝的美人,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触。
他听她亲口说:“覆泱就是你啊。是你。可是...现在,你回不来了。”
江呈佳深呼一口气,停止了呢喃,独自一人倚在棺椁上,怔怔的望着天际。
她如一座雕塑,毫无生机。
而棺椁里的青年,躺着,同样了无生气。
宁南忧看着眼前窒息的一幕,心中的痛成了一片深海。
他觉察,眼眶中有湿热的东西喷薄而出。这层层雾气,遮掩了他的视线。
后来的十年。他看着江呈佳,如吊线木偶一般生活,那张绝美容颜上,再不曾浮现任何笑容。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长大;看着她有了自己喜爱的人;看着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看着她离开草屋;也逐渐接受,这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无悲无喜,独自坐在草屋的窗前,盯着后院满园凋零的海棠,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哀土。
宁南忧握紧双拳,盯着眼前这一幕,心口仿若刀绞。
原来,在他死后,他的阿萝,是这样的痛不欲生,再无喜乐。
他看见,送走女儿的美妇,垂下眸,缓缓露出一抹微笑,呢喃了一句:“昭远,这世上,我已了无牵挂。如今的你,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