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的湍急水流已渐渐平息,再过半月,便是它的枯水季。再过半月,洛阳邓府就能得到消息,向陛下求情,派遣援兵前来。
所以,双方都在等着枯水季的到来。
因此,匈奴人企图夜袭抢夺毛铁玄丝的事情,落到了邓情耳中,便成了令他胆战心惊、日夜难眠的理由。
秋日宴前夕,邓情在清庐居中来回踱步行走,神色阴沉黯淡。
黑衣客夜探都护府一事后的第二日凌晨,周祺便传来了一封书信,告诉他,府上的邓氏兄妹与匈奴人皆有联系。信中,周祺老实交代了另外一名黑衣客是他所派。言之凿凿告发邵谦便是另一名受了伤的黑衣客,说他虽然样貌并不是当初在城中为匈奴人暗藏军需的人,却仍与匈奴脱不了干系。要邓情多加小心。
邓情亦觉得邵谦古怪,凭着心中的怀疑,相信了周祺的话,这才让百卫冕以及董道夫配合他演戏,打算试探邵谦。
却没想到这人真的不会半分武功,身上似乎也并没有伤痕。而那邵雁,他更是看不出什么蹊跷端倪。
两兄妹回到了他的客府之中,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一切,仿佛是他自己疑心猜错的结果。
但他既然将这二人赶出了都护府,便也不大想再请他们回来。
谁知,这才过了两日,边城之中就传来匈奴人盯上邵谦手里那批原料的消息。
这让邓情刚刚安定下去的心,再次起了怀疑。
难道是邵谦眼见与都护府做生意无望,于是私下与匈奴部落首领联系后,要将原料倒卖给异族人吗?
邓情越想越着急,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将这邵氏兄妹留在眼下,如此一来,反倒比他们在客府还要好监视。
倘若,这批制作甲胄的原料当真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那么北地边陲一旦交战,他们的胜算便会又少几分。
董道夫看着自家主公在屋子里来回不断的走动,看得头晕眼花到:“主公...您也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带着兄弟们前往客府,将那里牢牢包围起来。即便匈奴人夜袭,也不用怕。”
这的确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但邓情还有另一层顾虑。倘若他们将夜袭的匈奴人拿下,等于给了一个理由,让匈奴王带兵前来攻打。
若匈奴人真的渡河强攻,即便耗费了兵力与物力。此刻的边城军防也绝不是他们对手。
董道夫没想到这一层,心里认为此事是匈奴人理亏在先,他们应当不会借着这样的由头,起兵征战。
然则,他没有将匈奴王阿善达的老奸巨猾、臭不要脸算进去。
边陲平息战争多年。邓情依靠贩卖地皮为计,一味的讨好阿善达,才让边城数年没有燃起烽烟。
以至于,他手下的心腹首领与军将们,几乎快要忘记阿善达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纵然他们不清楚、不记得,邓情仍然不敢忘。
当年的越奇、越复,在大魏边境叱诧风云,领着兵力彪悍的常猛军,却也难逃被阿善达五马分尸的命运。
邓情此刻,心里是怕的。
纵然他少年时,也是个意气风发,意图血骋沙场的郎君,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早已将他心中的宏图大志消磨干净。
他怕死,非常怕死。害怕自己有一日如越奇一样,死在草原上,被饥饿的狼群撕扯入腹,死无全尸。
青年的脚步停在窗前,负手而立,思索片刻,万般无奈道:“董道夫,明日你随我一起,前往客府,接邵氏兄妹入府。”
董道夫讶然,抱在怀中的长剑一松,随着他的手臂垂下去:“主公要重新启用这两人么?”
邓情眸色深重:“不但要启用这二人,还要将邵谦手中所有的毛铁玄丝都买下,放在府上。”
董道夫不解:“主公,你疑心过的人,向来不会再用,这次何必为了几个匈奴首领打破原则?那邵氏兄妹虽然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但也并不代表他们此刻就毫无嫌疑了。
说不准,这边城之中存储了打量甲胄原料的事情,就是那邵谦自己传出去的。他是故意想要与匈奴人取得联系也说不定。这样通敌叛国的小人...主公再引入府中,难道不怕引来塌天大祸么?”
邓情沉吟了片刻道:“纵然你说的有理,我也不得不将她们重新接回来。哪怕此事是邵谦故意放消息给匈奴的,我也不能让他得逞。那批毛铁玄丝,必须是我们的。千万不能再落入匈奴人手中。
阿善达手中已不知囤积了多少军需,更何况他藏在城中的那批军需,我们还没有找出来。如果,再让这批甲胄原料落入他们手中,那么我们便更加劣势了。”
董道夫却不动他的担忧,总认为边城军需库充足,即便匈奴人攻进来也并无大碍。
“主公,就算匈奴人攻进来,咱们也未必会输啊。长鸣军的兵力乃我大魏第二大军,实力强悍。再说了,朝廷这些年拨下来的军需物资也不少。我们未必会输。”
邓情生性谨慎,哪怕董道夫是他的心腹,他也不会将私吞军饷、贩卖军需的事情告诉他。
军需库到底充不充足,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