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谦在廊下站定,遥望对面屋檐挂下如瀑布般的雨水,心思飘到了远处。
巧合,应该只是巧合。
邵谦如释重负般,稳住了心绪。
这世上怎会有预见梦这么奇妙的事情呢?定是他近日忧思过度的缘故,所以才会多梦。
邵谦收敛了目光,抬脚预备从游廊下离去。转身那一瞬间,他隔着悠长的廊道,在昏暗中,瞥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笑谈着,并肩走了过来。
瞳孔即刻放大,手中握着的竹伞也因他突然间的松弛,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身穿金甲的青年将军与身侧那位年轻的小郎君交谈甚欢,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这个雨景,这个氛围,这个地点,甚至于他所站的这个方位,竟然都与他刚刚的梦分毫不差。
他僵硬的立在游廊的侧边,身后的两名护卫不明所以,上前询问道:“邵郎君?您怎么了?”
邵谦不语。护卫便拾起他脚下的竹伞,想要重新递给他。
只是这个素衣郎君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紧紧盯着前方。
这两名护卫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回廊上,都护将军邓情正与一位面生的年轻郎君互相说着话,迈着大步子快速朝这边走来。
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不出所料的遇见。
天色黯淡,斜阳早就被急雨逼退,游廊里也昏沉沉一片。
邓情停在台阶上,目光垂视着立在廊檐下的邵谦,冷了嘴角,抵触般的问道:“邵郎君在这里作甚?”
幸而邵谦此时被长帏帽遮住了面容,邓情看不见他的眼神与表情,不然定会起疑。
因为此时,这个素袍郎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邓情身边的年轻男子,表情森寒可怖。
气氛诡异起来,邵谦迟迟不回话。
邓情慢慢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不悦。
他身旁的年轻郎君在此时出来打了个圆场:“都护将军,敢问这位郎君是?”
邓情挑眉,斜眼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唇角飘过一丝讥讽之意,向他介绍道:“这便是我同你说的那位,暂住在我府上的商客。”
这位面皮白如雪,双眸亮如星的小郎君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遂急忙朝邵谦行礼道:“原来是与都护将军做生意的贵客,失敬失敬,在下名唤周祺,不知郎君唤作什么?”
邵谦静静的立于空荡的游廊上,似嘲讽、似伤怀、似可悲、似无奈。
良久以后,他才抬起双臂,微施礼数,向对面说话的人回道:“在下名唤邵谦。”
周祺的那张假面笑着,令人厌烦:“邵谦。郎君真是取了个好名字啊。”
邵谦不说话。
邓情觉得这人甚是无趣,便不想继续理会他:“周郎,你难得来我府上,就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我还想同你商量明日的宴会事宜。我们这边先行吧?”
周祺再没看邵谦一眼,笑着应承邓情的话道:“将军都这样说了,小人又怎能推辞?请吧。”
两人择了另一条廊道,扬长而去。
独留邵谦一人在幽长的廊下默默听那满院敲打青砖的雨声。
他还想,许是最近事情一桩接这一桩,没完没了,导致他想得太多,才会总是做一些与现实接近的梦。
可现在,邵谦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梦。
接二连三的梦境与现实重合,若说成巧合,竟显得有些牵强。
此时此刻的邵谦,全然不为周源末来到都护府而担忧,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几天他做的那些梦,于是低着头慢慢在廊道中走。走着走着,出了长廊,只身一人入了大雨中,全身被淋得湿透了,也没有反应。
身后跟着他的两名护卫,都觉得他奇奇怪怪,行为诡异。看着雨大,他们想给邵谦递伞,可这个郎君却像雕塑一般,只会往前走,丝毫不理会他们。于是他们又想为他撑伞,但郎君仍然继续低头往前走,对周围事务完全不在意。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一会儿,两人默默陪着邵谦走过了歌台水榭,绕过菊园小桥,直到行至小楼亭,这郎君才像是回了神一般,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