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顿住,面上浮出一丝淡然沉落,苦笑道:“不对...我不该唤你邵郎君。而是该称您一声曹小公子了。家侄年龄尚小,胡闹起来不知分寸,让您见笑了。既然您此刻驾临寒舍,定有要事来寻,不如入府一聚?”
宁南忧颔首不语。
百卫冕撇下小童,在前面引路,与宁南忧一同朝宅中行去。
江呈佳没跟上去,看着门前红了眼眶、孤零零的小童,便心生怜悯,蹲在他身侧,柔声细语地哄道:“阿阡,你叫阿阡是吗?”
小童双眼通红,泪眼汪汪,十分委屈地看向她,哽咽道:“是。我叫阿阡。全名百阡。”
江呈佳蹲着身子,挪步到他的正面,然后用手掌扶住了他小小的肩头,重复了一遍他的姓名:“百阡?阿阡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小童鼻尖红红,强忍着目中泪花,冲着女郎点了点头道:“会写。阿爹曾教过我。”
他蹲下小小的身子,拿起台阶上的小石子在地上比划了半天,写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来,然后抬眸看向江呈佳道:“姐姐,你看得懂我写的字吗?”
江呈佳盯着石板上的两个奇丑无比的字,耐心道:“看得懂。”
小童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抽泣道:“阿爹还在家时,时常教我习字。别看阿阡年纪小,但已经能识好多字了。只是...只是,自从阿爹离家以后,我便很少有机会习字了,如今的字写得很不如以前,姐姐你不要嫌弃。”
江呈佳立即摇摇头,眸光如水般温和,伸出手在小童的发髻上揉了揉:“阿阡已经很厉害了。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小童瞪大眼睛,天真地问道:“真的吗?”
江呈佳哄道:“是啊。”
小童只高兴了片刻,便重新低下了眼眸,再次失落道:“阿爹以前也常常夸我。但是我找不到阿爹了。阿爹他不要我和阿娘了。”
江呈佳听着这样的话,心中莫名触动。她抬头朝天空望去,揽住阿阡瘦小的肩膀,指着天际慢慢滑动的云,轻轻柔柔地安慰道:“不会的,你的阿爹一定在某个地方偷偷保护着你和阿娘呢!要是阿阡想爹爹了,就在天上找一朵云,把想对阿爹说的话,都告诉它。天上的云啊,就能把话传给阿爹啦。他一定能感受到阿阡对他的思念。”
阿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天空望去,喃喃道:“真的吗?天上的云真的能把我的话带给阿爹吗?”
江呈佳用力点点头道:“真的。”
阿阡一脸期盼,盯着天上移动的云彩,虔诚地低语:“阿爹,父亲。我想您了。您快些回来好不好?”
这一幕触动了女郎内心的柔软,令她忍不住有些鼻酸。
与百卫冕入了宅邸的宁南忧站在前庭照壁前,迟迟不见江呈佳跟上来,眉心不由一跳,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朝身后张望了几眼,没找到女郎的身影。于是直接转身,重新朝屋宅门前行去。
百卫冕没来得及叫住他,便只好与他同返。
宁南忧疾步行至大门前,恰好听见了江呈佳对小童说的话。他唇角微微扬起,冲着蹲在地上哄着小童的女郎唤了一声:“夫人?”
江呈佳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听到这声唤,才转而醒神,扭头朝背后之人幽幽望去。
两人双眸对视。
女郎的眼眶微红,湿雾满满。宁南忧目愣片刻,心中起了一丝慌张,迈出几步走到她身边:“这是怎么了?”
江呈佳匆忙掩饰眸中的泪光,勉强撑起笑容说道:“没事。我只是同百统领的小侄儿说了会儿话。”
百卫冕随着宁南忧走出来,见此一幕,脸色沉沉,将地上蹲着的阿阡抱起,一声不吭的拎到了屋宅的角落里。阿阡还没有从方才的难过中走出来,便被自己的叔父粗鲁的拎起来,立即挣扎起来,正好准备大叫,便被百卫冕捂住了嘴。
两人单独站在角落里,大眼瞪着小眼。
百卫冕心情不佳,神色暗沉:“你方才,都与那娘子说了些什么?”
阿阡眼眶中刚消下去的泪光又涌了起来:“阿阡没说什么,叔父为什么这样问?”
百卫冕臭着脸,严肃地说道:“你年纪小,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只要记住我说的,不要与方才的那位娘子多接触。”
阿阡还是个孩童,不能理解百卫冕的担忧,难过道:“叔父...这是为什么呀?您成天将我关在屋宅中,不让我接触任何人...连阿娘也不让我见...也不告诉我父亲究竟去哪里了。”
百卫冕见阿阡又提及兄长,心中更加郁闷烦躁,于是冲着他低吼道:“百阡!从今日起,你若在提及你父亲,我便把你阿娘赶出边城,让你永远见不到她!”
阿阡从未见过百卫冕动如此大怒,身子颤了又颤,紧紧贴着墙壁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他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小脸惨白无色。
百卫冕怒气勃发,冲着他吼出这句话后,便立即后悔了,低下头看着阿阡,见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心里猛地一痛,蹲下身将阿阡小小的身体抱入了怀中,紧紧拥着,强压着痛苦道:“好阿阡。听叔父的话,乖乖呆在府中好吗?”
阿阡哆哆嗦嗦,整个身子一直在发抖,脸色铁青,小手轻轻拽住百卫冕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说道:“阿阡听叔父的话...叔父不要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