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这些时,如履薄冰,万般小心。生怕自己动作稍微大一些,便牵扯到他的伤口。
女郎的细心谨慎,落在宁南忧的心中,令他被噩梦惊扰的心情稍稍缓了缓。
他神色稍稍好转,尽量不去想自己所梦到的场景。
江呈佳放下手中沾了血的丝巾,走到房舍的窗台前望了望外面,面色渐变浓愁:“看着天气,似马上要下雨了。”
此时,才辰时两刻,天色却乌泱泱暗沉一片,暖阳被层层黑云遮住,不透一丝光线。
郎君顺着她的目光,朝窗外望去,略显虚弱。
江呈佳眉目紧锁,愈发愁恼,转过身,看上他的眸子,轻轻问道:“边城已经一连下了三四天的雨了。这可如何是好?”
宁南忧与她对视,柔声缓道:“你在担忧什么?”
江呈佳面若愁云,见他这么问,不禁有些奇怪道:“难道吕寻没同你说匈奴小单于的事情?这次那匈奴小单于阿尔奇可并未曾随着他的父汗一同赶来边城驻扎营地。”
宁南忧点点头道:“我听说了。”
江呈佳见他知情,便更觉得他反应古怪:“你知道?那你还这么淡定?匈奴只攻了一次城,败战而去后,就突然停手,围在北地边城之外训兵巡营。一则是为了等你说得那个时机。另一则,恐怕是想等阿尔奇从北漠借兵前来。
大魏与匈奴停战的这十年,鲜卑也在蓄兵养力...意图起战事,恐怕那鲜卑王檀时禹正巧缺这么一个机会...你就不怕阿尔奇在匈奴骑兵围守边城的这段时日里,从檀时禹那里借到万数兵马,自萨哈草原厮杀而至吗?事情拖得越久,匈奴人战胜长鸣军的机会便越大...
倘若边城一直落雨,李简便不会行动,如此一来周源末的计划便不能成功。周源末若不得手,阿善达就不会攻城。到那时,一旦檀时禹借兵,阿尔奇杀至边城。长鸣军与北地郡兵只有十万人马。萧刺史调兵至今未归,京城援军还要再等上十天。我们要如何抵抗匈奴与鲜卑联手攻来的大军?”
李简听从周源末之计,意图火烧邓情府,定会选择一个大晴之日。
宁南忧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说辞而感到担忧:“阿萝,你不是已经猜到,我在匈奴萨哈草原留有后手了吗?”
他的一句反问,令江呈佳好奇起来。
原本,她是不想多问的。
自苍山归来后,她深觉自己对宁南忧的信任不够,才会导致他受此重伤,险些丧命。
若不是她自以为宁南忧并未察觉周源末的另一个计划,也不会那般草率鲁莽的冲到东山去。
所以这次,江呈佳打算全程信任他。
“你做了什么谋划?这么有信心?”她走过去,凑在床榻边上,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
宁南忧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抚了抚,笑着说道:“锐者避其锋,如导疏;弱者塞其虚,如筑堰。阿萝,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我要做什么吧?”
江呈佳歪着脑袋,美目灵动的转了一转,脸上的愁容渐渐消散,双眸勾住眼前的郎君,问道:“二郎想要围魏救赵?”
宁南忧轻轻颔首,赞叹道:“阿萝不亏是我的知心人。”
江呈佳叹了一声,仍有些担忧道:“只是...这法子会不会太冒险?能确保万无一失吗?倘若错峰一毫,边城就会陷入水生火热之中。不仅你我,雍州刺史、北地郡守以及各部族首领都会陷入危险。还有这一城百姓....”
她担忧的实在太多,说到此处,已有些不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宁南忧却十分镇定:“萨哈草原上,我命季叔亲自带领人马埋伏在那。一旦都护府燃起烈火,阿善达必会举兵攻城。匈奴与边城战响之际,季叔就会立即领着精督卫直捣草原王庭的粮草库,烧了他们的后需,并围困王庭,逼迫小单于阿尔奇领兵返程。届时,为了护住王庭与军需,阿善达定会亲自调另一批人马赶回王庭之中。留下索罗琦一人,边城之危便可暂解。”
匈奴此次是倾巢而出,二十万雄兵全部自苍山山脉翻越而过,军中马匹亦顺利从白道峡谷运至边城。如此景象,便说明,萨哈草原之上的匈奴王庭中并无多少护卫防守。倘若能一举烧尽匈奴的后需,捣毁王庭,便可惹得阿善达大怒而归,稍缓攻打大魏之计。正所谓,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就是这个道理。
江呈佳细想了想又问道:“你这样自信,不仅仅是因为在草原安排了人手吧?想必,这边城四周,你也布好了棋局,就等着阿善达与索罗琦往里面跳了?”
宁南忧略有些惊讶道:“你这都想到了?”
这个女郎脸上的所有担忧终于全部被他扫净,松了口气道:“我就不该盲目自忧。二郎精于谋略,定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