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谁知却听了这样一个结果。这猝不及防的转折,令他啼笑皆非。
他无语一阵,默默道:“你是怕我看见周源末鼻青脸肿的惨状后犯恶心,还是怕我...看到他这样,想亲自上前再揍一顿?”
吕寻呃了一声,满目讶然,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主公您...难道不责怪我未曾事先禀明,便擅自对他动手吗?”
清舒玉俏的郎君只觉得心中一阵乌鸦飞过,无言许久,才问道:“我为何要责怪你?周源末难道不欠揍吗?吕承中,我怎么觉得...你自成亲之后...愈发得蠢了?什么时候,你精督卫良将处置一个叛徒,必须经过我同意了?”
吕寻垂下头,苦涩道:“若是旁人...或许属下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可...即便周源末叛出,他仍是慕容后世...”
他轻言低语,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宁南忧不耐烦的打断了:“休要再提他的身世。他既然敢与匈奴同谋,便已不是我们所认识的慕容宗叔,也不配为慕容氏族的后代。”
他由心而发的燥怒之意使得身前的健壮青年微瞠双目,遂垂头丧气的说道:“是属下说错了话,主公莫要动气。属下这便去安排您与他相见。”
吕寻背影凄冷,向外行去时满身哀愁。
宁南忧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色已恢复平静。
他拢着厚厚的狐裘,等在冬日的寒风中,起伏不定的心愈发寒凉。
少顷,水亭小院的照壁之外传来一声惊呼:“主公!”
那唤声分外耳熟,带着些难以遮掩的沧桑。
宁南忧蜷缩在狐裘大氅中,听见这声呼喊,不由周身一颤,他稍稍转动木轮方向,朝照壁望去。十米开外,一名身着便服、半拢低冠的中年郎君朝庭院中飞驰而来。
他那双精致好看的星目微微撑开,多日不散的惆怅之意,瞬间淡了许多。
季先之满心满眼的欢喜,脚步急刹停在木轮之前,双臂微张想要拥抱,手还未伸出去便因心中恪守的礼数停了下来。他望着木轮之上身形消瘦、面色枯黄苍白的小郎君,既思念又心疼,不禁百感交集。
好在,郎君虽然受了伤,人却不似从前那样心思郁结、不苟言笑。他冲着他勾起温暖一笑,轻语一声:“季叔...”
季先之泪眼滂沱,连连点头“哎”了一声,难受许久,泣语不成声,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眼见这个头发半白,为他操碎了心的中年郎君真情实感的落着眼泪,宁南忧不由心生触动。但极具忍耐力的他,抑制了翻涌而上的酸涩之意,尽量保持平静道:“季叔...这半年...有劳您在外四处奔波,为我筹谋了。萨哈草原猛兽如洪...您受苦了...”
季先之摇摇头,一边抬袖抹去眼泪,一边说道:“为主公行事,老奴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宁南忧心中感言颇深,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颔首,两眼真诚望向眼前的中年郎君。
季先之本在外替萧飒奔波,才回到刺史府没片刻,便见吕寻匆匆自水亭小院奔出,从他口中得知宁南忧醒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他及时收敛了即将止不住的抽泣,慢慢平复激动的心情,面色沉重且严肃道:“主公...眼下您终于醒了。老奴亦有要事需要禀报。”
季先之知晓,此时并非寒暄之际。他揣着周源丞的密信两月有余,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此信递出去了。
宁南忧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叠的十分整齐的信帛,便暗暗淡了目光,无意间眯起了双眼。
季先之双手奉上信帛,解释道:“两个多月以前,老奴收到吕寻的来信,得知周源末身在北地,便欲立刻离开淮国。临行之前却与源丞在淮国境内意外寻到了一个人的踪迹。此人身份有异,令老奴与源丞二人双双惊骇...但依照主公的计划,老奴不能继续于淮国境内逗留,便将此人身份全权交予源丞彻查。一月以前,老奴在萨哈草原设伏,收到了源丞的来信。”
宁南忧听他诉说事情经过,便微微蹙起眉心,隐隐有些不安之感。
半年前,季先之与周源丞的淮国之行,是为了抓捕逃离建业的周源末。
但宁南忧抵达北地之后才得知,周源末早已潜伏于边城,根本未曾去过淮国。
然,闻讯堂收到的消息一向准确,绝不会捕风捉影、胡编乱造。这便说明,当初闻讯堂的探子在淮国境内瞧见的周源末极有可能是他手下弟子所扮,其目的是为了混淆闻讯堂视野,让宁南忧等人误以为他身处淮国而疏于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