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邓情便想,既无法撇清邓氏与此案的关联,或有可能从当年的案卷文书中找到破绽,还原私宅爆炸的起因真相。但他方才仔细阅览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文书,便发现,他的想法乃是痴心妄念。在当时,不论是邓国忠还是邓陵,都未曾找到秦冶引爆邓府私宅的证据。因为没有实证,同时,为了隐瞒苏刃向邓氏敬献的财礼乃是从灾地搜刮的民财一事,邓国忠只能放弃追查此案的真相。他的放弃,已使得江呈轶牢牢地掌握了主动权。
邓国忠在情急之下将汪鹤推出来抵罪,恰好遮掩了秦冶的所作所为。江呈轶便利用这一点,清理了所有不利于秦冶的证据与线索,让东府司乃至江府从此案中彻底脱身干净,并及时下令让秦冶在结案前退出了京城,返还会稽水阁之地。如今他们再想寻找缝隙,指证秦冶,便是难上加难。甚至,连捏造证据,假设证人,都是天方夜谭。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侧边垂挂的帷帘被人掀了起来。身形佝偻,体态虚乏羸弱的邓国忠被邓元搀扶着走了出来。
“阿情。”
苍老而彷徨的唤声从耳边传来,邓情诧异的抬起头,瞧见满脸病气的邓国忠站在自己面前,便急忙起身,奔上前去相扶:“祖父,您怎么起来了?医者说,您的病还需再修养一月,尚能下床走动...”
邓国忠冲他摆摆手,迈着虚弱蹒跚的步伐,入座主位。邓情陪同,与邓元一同跪侍在他的身侧,等他发话。
“我若不起身,恐怕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邓国忠青白病态的脸上浮出一丝无奈,气息微弱的说道。
邓情惭愧道:“是孙儿无能,无法破解当前局势...让祖父操心了。”
“这不怪你。当年,推汪鹤出来顶罪,乃是我心急所致的错事,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邓国忠轻轻摇头,安抚着邓情,紧接着说道:“若我再谨慎一些,便不会让江府有机会从汪鹤手中得到这样一封手书,更不可能让那汪阕以及汪鹤的妻儿老母有机会逃出京城,留下此等祸患。”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懊悔恼恨,也是无用。”邓国忠前倾着身子,用力靠在案桌上,支撑着颓弱的身体,从容不迫道:“惟今之计,只有先江氏一步,让阿元入宫,面见陛下,承认收受贿赂之罪,并顶上一名可靠的京城小官出面证实,划清此罪与引爆私府、祸乱京城之罪的界限,才有可能避重就轻,继续隐瞒苏刃搜刮灾地民财献礼一事。借机让陛下明白,阿元虽有私德有愧,却绝不是私宅爆炸案的真凶。只要陛下知晓这一点,对东府司查案过程起了疑心...当下的局面,便能缓解。”
邓情不由怔愣,眉头深深蹙起,颤然道:“可是...祖父,这样一来,阿元为了逃脱惩处而草菅人命的罪名...便会被落到实处。陛下若怒极牵连,邓氏全族恐怕都无法幸免。”
“不会。”邓国忠却信心十足的否定道:“只要让陛下知晓阿元并非引爆私府、造成洛阳大伤亡的真凶,当初推汪鹤出来顶罪,也只不过是为了隐藏收受京城小官贿赂一事。而真正触动民怒的元凶仍然逍遥法外,陛下就算再怒,也不会在此时继续追究阿元私德上的过错以及邓氏的包庇之罪。他的注意力,定会转移至未能办妥此案,平复民心的东府司身上。届时,自有薛青承受陛下之怒火。”
邓情听之,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少顷,他才缓慢的抬起头来,悄悄望向身边默默不语的邓元,有些难以置信道:“可是...祖父,就算陛下当时不处置阿元,之后...也必然会想起阿元收受贿赂一事。若真的如此...阿元日后的仕途...”
邓国忠见他面露犹豫和不解,便淡淡道:“只有熬过了这个寒冬,才能平复陛下心底对邓氏所有的不满。倘若,为了保全阿元一人,而使得邓氏全族都陷入险境,那么....即便阿元官至大司马,也必有跌重的一天。若能保全邓氏以及全族荣耀,那么即使阿元此刻失去圣宠,将来...也有反转回还的余地。”
邓情噤声,侧耳闻得此番言语,心中颇为悍然。他没想到,即便邓元平日受尽千娇万宠,深得祖父欢心,在全族利益面前,却仍然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