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在黑虫像婴儿一样凄厉的惨叫声中落下了帷幕。
待那惨叫声消失后,昏昏沉沉的产屋敷耀哉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稳稳的向外面移动着。
“结束……了、吗?”
嘴中浸满口水和鲜血的毛巾被取下,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礼仪形象之类的东西,浑身脱力的靠着瑛二的胸膛问着。
“嗯,已经结束了。主公大人做的很好,您非常了不起哦。”
胡蝶瑛二这样回答着,声音完全不像刚才治疗过程中那样冷静又不近人情,而是真正变得温软柔和起来。
在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样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的语气后,产屋敷耀哉忽然鼻子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胡蝶瑛二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沉稳的唤道:“天音大人。”
“瑛二先生,耀哉大人他……!啊,您的毒疮!”
天音……?
产屋敷耀哉眨了眨还带着泪水的眼睫,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看到妻子正站在自己身边,用一种心疼和惊喜交织的奇妙神情望着他,泪水还在眼眶里不断打转。
啊……自己现在的样子果然很凄惨吧,让她担心了。不过,让第一天见面的孩子也看到了当主的这幅模样,稍稍……有些难为情……
产屋敷耀哉这样想着,眼前忽然浮现出漂亮澄澈的蓝光中,蓝发少年始终未曾改变的冷静和坚毅神情。
他的上眼皮颤了颤,缓缓转眼看向头顶的少年。
——就算在此刻,胡蝶瑛二也没有对满身狼狈的他表露出丝毫嫌弃。
他抱托着他的双臂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稳当可靠,注视着他的视线也依旧温润如水,让耀哉不期然间想起在刚刚的治疗中,痛得打哆嗦的自己被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时、那种来自于灵魂的安心感。
啊……是吗……
产屋敷耀哉忽然明白了什么,紧接着放任自己呼出了胸口一直提着的那股气,彻底安心的倚靠在了他的水柱的怀抱中。
——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就算表露出柔弱、没用、无力的一面,也是没关系的吧……
胡蝶瑛二低头看了眼突然放松了拘谨绷着的脊背,像一团融化的奶油一样软乎乎的陷进了自己怀里的少年。
好小……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蹦出了一个不那么恭敬的想法,然后面不改色的把它团吧团吧丢在了角落里,抬头继续与天音夫人交谈。
“虽然毒疮已经消失,但诅咒和主公大人的影子相连的那条线还存在着,所以这顶多只能算是第一阶段的治疗……呃。”
他看着白发女子面上的茫然,连忙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之前形成的‘毒虫’已经被我祓除了,五年之内它不会再侵扰主公大人的身体,毒疮也不会再复发,这一点您可以安心。不过想必天音大人也清楚,要想永绝后患,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还是——”
“——打败鬼舞辻无惨。”天音夫人低而坚定的接道。
胡蝶瑛二顿了顿,勾唇露出了一抹自信笃定的微笑:“是‘干掉’他才对,天音大人,而且要在五年之内干掉他。”
天音夫人一愣,随后无比动人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谢谢您,瑛二先生。”她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头深深的向少年鞠了一躬。
那让还抱着当主的少年立刻无措起来,只能有些慌张的喊道:“请您速速抬起头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天音。”产屋敷耀哉也在少年怀里声音微弱的开口了。他说不了太多话,只能迎着妻子的视线,微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让天音夫人明白了什么,她柔和的点了点头,顺从的直起身来,朝瑛二少年笑了笑。
胡蝶瑛二松了口气。
他做了一个将耀哉往外递的姿势,嘴中说道:“请您先带主公大人去梳洗更衣吧,我还要回去处理诅咒喷出的瘴气。”
“这……”天音夫人愣了愣,接着抿唇吞下了后面的话,硬着头皮伸出手,准备接过丈夫。
还是产屋敷耀哉低笑一声,有些无奈的出声提醒道:“瑛二,天音她可……抱不动我啊。”
“……啊。”
蓝发少年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刚才还很沉着可靠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眼神还心虚的往旁边飘了一下,“对、对哈,我的意思就是我先把您抱过去……啊哈哈,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想到了,我刚才只是一时口误而已啊哈哈哈……”
产屋敷夫妇都笑了起来。
虽然可靠的时候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安心……但是果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将主公大人放到天音夫人铺好的被褥中之后。
我起身准备去刚才的房间祛除瘴气,只是还没完全站起来,就感觉羽织被人扯了一下。
我顺着那微弱的力道低头看去,正好对上主公大人柔和依旧的浅紫色眼睛。
他的鬓角已经光洁如初,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温柔了。
“小心。”
他这样轻声对我说。
我笑了笑,转身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请您放心,瘴气和那只虫子不同,只要多加注意就不会有危险。比起我来,您才更应该多多注意身体。”
说完这句话,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重新跪坐到他身边,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主公大人并不是可以谁都可以替代的。”
主公大人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望着我。
我也知道让他这样的人扭转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低头最后向他行了一礼。
“起码对我来说,耀哉大人就是耀哉大人,您是独一无二的,无论谁都无法取代。——今天叨扰的时间已经够久,祛除瘴气后我就告辞了,请您安心休息。”
说完这句话,我便抬头对发愣的他笑了笑,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如同我所说的那样,诅咒造成的瘴气很容易祛除,只要用咒力“烧”一遍就好。
只不过被腐蚀的家具就没办法了……嗯,这个房间是因为替主公大人治病才毁掉的,所以应该不用我赔偿……吧?
主要是之前刚成为柱的时候我已经在赌场里花光了奖金和一部分工资,所以现在稍微有那么亿点点穷。
……咳咳。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头时从门缝里看见天音夫人正拿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我生怕她看见了这一幕会责怪我,赶紧一溜烟跑了。
希望主公大人不会专门派鎹鸦骂我吧。唉。
——主公大人确实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骂我。
他只会划出一片又一片地区让我负责斩鬼、巡逻,在我稍有空闲的时候便像算准了一样用鎹鸦派来超多任务。
真的是超多任务。虽然多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料到柱的工作居然如此繁重,鬼的数量又有如此之多,就连事先说好要寄给其他柱的信,都是我花了一周左右才断断续续寄完的。
在那之后,就是忙到昏天黑地的日常。
不,说是日常其实不太准确,那实际上可以算是我迄今为止心境最黑暗的一段时期。
——因为,就算以我的实力可以做到一刀一个鬼头,但花在路上的时间却是无法避免的。
我经历了许多令人痛心的不幸。
只晚了一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杀的懊悔、愤怒和煎熬,开始比救到了人的喜悦要多上成百上千倍的向我袭来。
“如果我能再早来一会儿”这种念头,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心头——不,或许并不是因为成为了柱、看到了更多不幸才会这样,而是从养父母死亡的那一夜起,这个想法就成了我对自己施加的某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