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他没事,现在的我也依旧很生气。”
说着“很生气”的青年笑不见眼珠的勾唇,轻描淡写的扣下了扳机。
“因为除了我,谁都不能让他受伤。”
他的零。
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心爱的小狗。
“嗤……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气若游丝却恶意依旧的讥笑。
他的银发被鲜血濡湿,整个人浑身浴血,神色却不见丝毫狼狈。
相反的,他此刻如老鹰般毒辣的目光依旧紧紧的攫住瑛二,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杀死,又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刻进自己漆黑的反骨,满目都是森然可怖。
“有什么好笑的?”
降谷零率先发难,凶狠冰冷的丢过来一句质问。
赤井秀一斜了他一眼,冷漠的在心里点评:
脸还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呢,波本。
呵。
琴酒没有搭理降谷零。他在为数不多的、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瑛二身上,嘶哑的笑声疯狂而阴毒。
“科涅克……啊,科涅克……没想到,我居然也看走了眼……当年你十八岁……呵,我那时就该杀了你……那时就该……”
“过去的事,现在再说已经没意义了啊,大哥——哈哈,最后再叫你几声大哥吧,我也懒得改了。”
将弹夹射空的瑛二神清气爽的掏出手帕擦手,闻言轻巧的笑着说。
“你拿我当玩意儿,我也拿你当工具,更别提我们身份还天然对立,所以斗个你死我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最后就别说什么废话啦!”
玩意儿?工具?
……理所当然……吗。
琴酒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蓦地扯出一抹连瑛二都看不透的笑。
“是啊。”这个骨子里便刻着高傲的男人到现在也不曾暴露丝毫软弱,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眼里的疯狂独占欲却仿佛消散了些,墨绿的眸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别的什么。
“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像是即将入梦之人一般呢喃着,语气里却含带着一股异样的诡笑,嘴角在众人不妙的预感中缓缓咧开。
“跟我一起死吧,科涅克。”
他再度说出了与三年前一样的话,诅咒般阴森的话语仿佛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牙齿微微用力咬碎了什么东西。
“噼啪——”
在那一瞬,玻璃的细小破碎声远远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夏目瑛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难掩错愕的扭头看向实验室。
不详的绿云在培养箱和内层实验室中扩散开来,此刻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涌入了外层实验室,距离最近的研究员不过几米之遥。
生化武器,沾上就会百分之百发病的感染率,闪电般的发作速度,极强的传染性,内脏破碎、毛孔渗血而死的强烈痛苦……
如此可怕的生化病菌,此刻正如同缥缈的绿云一般在小腿高的空气中弥漫着,如同死神的袍角,在死寂中降临人间。
看到这一幕,夏目瑛二在一瞬间的沉默后,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旅途,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呢。”
他这样自言自语的说着,说完又自顾自笑了一声,带着一种与周围凝固了的所有人都与众不同的乐观和闲适,扭头看了琴酒一眼。
“有句话,我其实想说很久了,大哥。”
他这样笑眯眯的说着,脚边和琴酒周身逐渐亮起不可思议的金色光带,而后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你·好·狗·啊」。”
刺目的光芒照亮了一切。
光芒之中,就在夏目瑛二丢下那句话,转身准备冲进实验室时,一只手忽然死死地抓住了他,让他不由得诧异的回望过去。
“你要去哪?”降谷零惊惧的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容,自诸伏景光假死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搭话。
夏目瑛二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答非所问的指了指实验室:“来不及关内层的门了。”
“那现在就把外层的门关上!”
降谷零丝毫没有迟疑的说着,表情难看的越过他就要去关门。
此时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也发现了病菌的飘散,此起彼伏的尖叫开始接连响起,让降谷零的脸色隐隐发白。
他握住了门把手,用整个身体将瑛二和入口隔开,开始用力拉上那扇门。
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的研究员察觉到他的举动,一个个全都惊恐的冲了过来,却只能绝望的看着门缝越来越小。
然而,在门扉即将彻底关闭之前,夏目瑛二却突然按住降谷零的肩膀,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自己挤进了绿云蔓延的隔离室中,猛地把门在身后反锁了。
“!!瑛二!!”降谷零满脸错愕,紧接着迅速转为愤怒。
夏目瑛二回头朝惊怒交加的他露出一个得意又无奈的笑,被厚玻璃阻隔的声音有些失真的传来:“真是的,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敏锐了啊,害我差点没能进来。”
“你进去干什么!白痴!!”
降谷零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趴到玻璃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捶门,“你给我打开!!听见没有!!给我打开!!”
“才不要呢,这个时候打开不就没法耍帅了吗。”
夏目瑛二无赖一样耸了耸肩,在降谷零急得破口大骂的时候忍不住喷笑,然后倚着门安静的望进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朝他缓缓露出了一个温柔到让他想哭的微笑。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透。”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
降谷零呆住了,紧随其后的是无法遏制的巨大恐慌:“等、等等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像最后一样的话……瑛二!!”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目瑛二就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了扎堆待在未污染区的研究员,让他只能砸着门目眦欲裂的看着他走远:“黑泽瑛二!!你给我回来!!你出来!!你别走!!”
“——闪开。”
赤井秀一苍白着脸走过来,手里拿着从伏特加那里弄来的枪,对准门锁毫不犹豫的开始射击。
砰砰砰几声很快结束,外部比内部多一层防护罩的门锁只是防护罩微微变形,连一丝一毫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神色忍不住仓惶起来,后者甚至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失态的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门扉:“瑛二!你为什么非要进去里面!!”
“因为杀伤力这么巨大的生化病菌绝对不能泄露到外界,而这里只有我有能力对它进行回收。况且,虽然这些研究员能答应参与这个项目,就证明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也是好多条人命,我——咳咳……”
背对着他们的人忽然咳嗽起来,让两个人立刻提起了心。
赤井秀一很想问一句,但一只通体银白的狼犬却在此时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逮住他就往一边扯。
这只狼犬的力量出奇的大,就算赤井秀一再着急,也只能先应付这只狼犬。
况且……他其实知道这只狼犬应该是奉它的“主人”之命,特意来将自己带走的。
……即便到了最后,也不愿意接纳自己吗?
赤井秀一被狼犬拽着越走越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切。
当他看到蓝发青年冲进实验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组织,没有任务,甚至没有fbi,没有怎么伪装自己。
他只是焦急的,甚至恐慌的,一味向那里奔去。
……可是最终,也不过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而已。
“瑛二?瑛二?!你现在怎么样?!”
降谷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此刻正趴在玻璃壁上随着瑛二的走动不停的转,着急的想看到他的正脸。
“……我没事。”
有意背对他的人随意擦了把嘴角,在绿云彻底蔓延开来之前,伸手将所有研究员装进了自己的影子中,然后背朝灯光来到墙壁边,将他们一个个全放了出去。
生物从影子里出来后会自动陷入昏迷,因此降谷零很快就站在了一堆昏迷者中间,几近声嘶力竭的对瑛二大吼:“人都已经救出来了!!你差不多也该——”
话音未落,神秘的绿云已然充斥房间,在夏目瑛二周身形成一层阴郁的雾霭。
降谷零呆怔片刻,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怕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只能徒劳的不断砸着玻璃:“瑛二!瑛二!!”
“别敲了,我还没死呢。”
夏目瑛二斜靠着玻璃缓缓滑下,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降谷零也跟着滑到地上跪下,紫灰色的眼睛在此时终于肯不躲不避的直视他,只是他的眼底满是茫然,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似乎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瑛二一点一点的将那些绿色云雾装进自己的影子中,无意中将目光投向外面,看见降谷零的表情,禁不住微微一愣。
“你哭什么?”他很快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捂住了嘴,从咳得撕心裂肺的指缝里喷出大滩大滩的血。
血。
那么多,那么红的血。
降谷零泪眼朦胧的视野里看到那些血全连成了一片,让他想到景光死去那天的尸体,紧接着又变成瑛二自己的尸体。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颤抖的指尖隔着玻璃开始一遍遍描摹爱人的脸,声音里混着哽咽的哭腔:“你这个混蛋……在从我这里夺走hiro之后,你连你自己也要夺走了吗?”
夏目瑛二听了,头靠着玻璃转过来,朝他露出了像是在说“强词夺理”的头疼的笑。
此时此刻,偌大的实验室外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除降谷零以外的清醒的人类,他们得以坦然的说出最后想说的话。
“景光的事,我很抱歉。”
瑛二这样温声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将它发给降谷零。
“从今往后,你就打这个号码联络他吧——放心,在十津川管理官那里报备过的。”
……什么?
降谷零的嘴巴张了张,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的心灵震动不亚于一场风暴,他完全反应不得的呆在原地,直到巨大的恐慌将他笼罩。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慌。
“你在……说什么?”
金发青年语气十足茫然的问着,他不知道,在听到那句甚至还没求证的话的瞬间,自己的眼泪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hiro没死是吗?hiro没死对不对?你救了他,对不对?!”
降谷零望着与自己咫尺之遥的、总是能牵动自己全部情绪的人,眼中的意识正在翻滚着撕裂,他看着那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青白,急得死死按住光滑的玻璃,只觉得世界的空气正逐渐稀薄。
“你、你到底……你到底是……?”他的牙关发着抖,只觉得眼泪越流越多,甚至不争气的想要嚎啕大哭,往日里套情报的话术连一句都想不起来,费尽全力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瞒着我了,不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时候还要把我推远了。
夏目瑛二将头靠在玻璃上,宽容又好笑的注视着这样的他,像是想安抚他一样将手搭在了玻璃上。
降谷零急切的将自己的五指印上他的,甚至也学他将头抵在了玻璃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触碰到他的体温。
夏目瑛二看着他的眼泪如星辰般一滴滴坠落,眼中闪过温柔的叹息。
“【透明且澄澈的人,那就是零。】”
他在降谷零紧缩的瞳孔中这样轻笑着说道,声音一点一点的弱了下去。
“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