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一身立领胡服,骑着一匹花鬃骏马,待见李潼行近,便打马冲了下来,距离及近数尺才勒马顿住,吓得李潼几乎要转马躲避。
待见李潼一脸虚惊,太平公主更是得意大笑,手指立起顶了顶头上浑脱帽沿,露出白灿灿的光洁额头,笑语道:“三郎骑技不见精进,若得你家娇娘三分本领,哪会这幅样子?”
你当我跟你一样闲啊!
李潼不是不练马术,可过去这段时间实在忙得抽不开身,被太平公主戏言调笑,脸色也是讪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太平公主已经举手一指坡下,笑语道:“这样浩大阵仗,三郎观之,可觉惊艳?你姑母可不是寻常中庭闲散妇人,趁此弄事,今日之后,咱们戏坊必将名满都邑!”
听到这话,李潼算是明白这场面因何而来了。想想倒也正常,龙门典礼这么重要的造势场合,哪怕是时下风头最健的武家那群货,想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瞎胡闹,数遍天下敢这么做的也只有他姑姑了。
可是,你这么搭顺风车,你妈知道吗?
李潼回首去望坡下那闹哄哄场面,忍不住对他姑姑竖起大拇指:“岂止惊艳啊!姑母手笔真是鬼神惊泣,仙佛瞠目!”
“你当我听不出是在嘲我?”
彼此交往日密、熟悉起来,便也不拘小节,听到李潼这么说,太平公主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脸上笑容飞快敛去,转为苦恼之色:“我哪能预知会闹起这么大的阵仗!现在真是急得全无头绪,就在这里等你收尾!你也不是事外人,快快想想该要怎么办?天街都拥堵起来,定鼎门进出不能,真要搅乱礼事,你要作好长养你表弟的准备!”
眼见太平公主脸色飞变、垮了下来,一副要赖上他的口气,李潼一时间也哭笑不得,难道他所带的弱智光环只对友军起效,怎么一个个都成了猪队友!
“闹成这样,我又不是不自知这次轻率冒失,还要这样看我!”
太平公主见李潼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脸色更是羞红,只是很快语调又转软下来:“除了三郎,能仰何人?戏坊落成,我又不是不想寻你商议,可你自问近日有没有理会我?总是一个长辈,哪好奔逐不休的求计。”
原来你还是个要脸的。
李潼抬手示意太平公主先别说话,望着坡下躁闹场面沉吟片刻,举手召来李祎,问道:“前日传授《少年行》歌,演熟没有?”
李祎闻言后便连忙点头,旁边太平公主见状好奇问道:“什么《少年行》歌?三郎又有新作、好罢、好罢,你说、你说!”
自知捅了娄子,太平公主无复强势,见李潼转眼望来,讪讪收声,拨马转到一边去,但还瞪眼望着这里。
“挑选健马、仗身二十员,绕众作歌,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被人群裹挟踩踏!”
面对这个烂摊子,李潼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寄望制造一个新的热点,将那些围聚的人众引开一部分,特别是其中最活跃的都邑游侠狂少们。
李祎本就少年心性,闻言后已经兴奋得不得了,连连点头道:“大王请放心!”
说完后,他又策马返回仗身队伍挑选从众,李潼则又吩咐刘幽求将自家家眷们引至太平公主家众队伍里保护起来。
太平公主又策马凑上来,想问不敢问的样子,倒也没有好奇太久,马蹄奔声不久传来,李祎等二十余种各擎彩旗,已经纵马驰下高坡。
二十余骑众奔驰起来,声势已经不小,坡下围观露台诸众已经不乏人转头望来,见到马队渐近,不乏恐慌躲避,但骚乱还没扩散开,马队已经绕众驰行起来,同时传来整齐雄浑的歌声:“君不见神都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歌声雄壮,曲调高亢,一时间响彻野中,余者杂声悉数淹没,人群中骚乱渐止,一个个凝神细听,歌行一遍之后,已经爆发出一连串的哄然叫好声。更有露台近畔年轻人想要听得更加真切,纷纷往人群外涌行而去。
骑队往复奔行,歌行数遍之后,后方已经聚起数量可观的从者,且已经不乏有少年浪客跟随咏唱,或是不及骑士们那样雄浑有力,但嗓音高扯,自有一股豪迈恣意于心胸之内激涨涌出,露台上倡女舞姬不再迷人,意气风发,逐野奔走。
眼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李潼在高坡上挥舞旗号,坡下骑士们见令便策马往野中荒芜处驰行而去,坡下人群自有分流跟随,虽然没有尽数追走,但也已经不再是此前层叠攒聚的场面。
待到人群散去一定规模,自有整编集结的禁军将士缓缓向露台逼近过去,人群受此兵势逼压,再也不敢聚结吵闹,各向四野走避,虽然同样难免踩踏,但也总算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高坡上太平公主眼见这一幕,明眸瞪得滚圆,转头望向李潼时,神态还有几分痴呆,片刻后更如发现宝藏一般,上前抓住李潼的手腕:“三郎究竟还有多少佳篇?知你如此豪笔,还怕什么戏坊冷清!”
李潼有些无语的看他姑姑一眼,心里只觉得对不起李白,多么壮阔激扬的诗歌,结果用来给他姑姑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闹剧算是解除了,两家并作一行,再上路时太平公主又恢复了神采飞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侄子,凑到马车旁指着车上唐灵舒嬉笑道:“何种娘子,竟得此幸!日后难免群芳争妒,你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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