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外见到家人,杨显宗本来已经大感吃惊,待见杨丽纵马向他冲撞而来,脸色更是陡然大变。他自知这个堂妹是个怎样人物,当即也顾不及其他,忙不迭拨马向远处逃窜而去。
“大王,要不要……”
刘幽求策马靠近大王,目露征询之色。
“看来是家人重逢啊。”
李潼摆手示意不必理会,同时不免打量两眼看来应是少女扈从的几名傒人壮奴。
他们一家旧年居在巴中,对于这些土著傒人并不陌生,如今邸中都还有几名傒人奴仆,不过都远不如眼前这几名傒奴看起来精壮悍勇。
几名傒奴被王府仗身们策马上前隐隐围堵起来,并喝令他们下马缴械,但仍神态紧张的望向自家主人冲出的方向,看起来倒是很忠勤可靠。
杨丽孤身上京奔走劳累,心中未尝没有忧苦,只是知道自颓无有才一直按捺心中。却不想在少陵原顶意外遇到堂兄杨显宗,全须全尾且还鲜衣怒马,看起来居然混得还不错,长久积郁的心事顿时化作愤怒。
“杨二,你停下来!停下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她本来就不擅马技,所骑乘的蜀马腿短温顺,哪怕狂奔起来,又怎么追得上杨显宗胯下青骢良骥。眼见这堂兄越奔越远,将她远远甩在了后方,她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情急,只能大声叫喊。
“离家年久不归,我自知罪过深重,四妹你追寻到此,怎么会轻易放过我……”
杨显宗这会儿也是尴尬窘迫,不敢停留,打算先逃窜一程,耗一耗这个堂妹的精力与怒气,才敢返回来继续说话,因此只是纵马绕原奔行。
可是当冲到陂塬边缘位置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杨显宗转头望去,只见堂妹杨丽已经摔落下马,跌在了尘埃中,他心中顿时一慌,忙不迭拨马返回:“四妹你没受伤吧?全是我的错,你……”
杨丽不慎跌落下马,身躯吃痛且不说,整个人摔在尘埃里,可谓花容惨淡,待又听到杨显宗叫喊声,心中委屈积郁顿时爆发出来,两手捂住脸庞嚎啕大哭。
听到杨丽悲伤哭声,杨显宗更加慌了神,忙不迭下马奔来,弯腰想要搀起堂妹,却不料被杨丽抬腿一脚踹在了一边,吃痛之余,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颓坐一侧,听着堂妹悲哭声,心中满是愧疚。
杨丽足足哭了小半刻钟,本来就是灰头土脸,脸庞上又被泪水冲出了一团团的泥花。她也没有心思关心仪容,悲情发泄之后,只是睁大两眼死死瞪住坐在一侧地上的杨显宗。
杨显宗见她如此,心里真是有些发毛,低下头去涩声道:“我自知实在对不起亲长家人,身负家门殷望北上应举,出身未得,人又无踪……可四妹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有苦衷,一时冒失得罪权奸,卷入一桩罪事不能自明,担心连累家人,这才藏匿在外,风头过后却又有感世道苦人……”
“你有感旁人疾苦,那我苦不苦?阿耶死在安南,乡仇趁机发难,偌大家门无人帮我……”
听到杨显宗辩解,杨丽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而起一脚踹在杨显宗背上,并将家门近年变故一股脑讲述出来。
杨显宗离家三年有余,与家人少有联络,此时听到杨丽讲述,才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神情惨淡,举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面向杨丽垂首道:“四妹,我真是、真是……对不住你!是阿兄任性无能,不知家门变故横生,诸多忧困都赖幼妹一人,我真是该死!”
说话间,他行上前,杨丽却背过身去仰脸望天,眼眶里又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我、我如此任性不堪,阿妹你今天打死我,我也不敢反抗。但、但是,还是请四妹你稍忍愤怒,我不是怯于受罚,只是今日从游贵人,请、请四妹你给我保留些许……”
发泄过后,杨丽也很快就冷静下来,回望远处那一群行人,又转回头来望着杨显宗说道:“那是哪一家的贵人?你们登这少陵原又为什么?杨二郎我告诉你,如今家业危困,你在西京有什么人路、势路,统统都要给我试用出来!至于你的错事,迈过眼前,留后细论!”
杨显宗闻言后便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干系太大,不可与阿妹细言。但可以告诉你,今日从游的乃是如今西京城里时誉高标的河东大王……”
“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
杨丽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大变,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堂兄肩膀,一脸惊容的疾声问道。
“是、是河东、河东王……”
杨显宗吃吃再言,而后便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声,下意识退后两步。
杨丽捂着脸恨恨顿足,片刻后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柄利刃出来,杨显宗眼见如此,神态转为惊慌:“四妹、你、你这是真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