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人花烛锦浪翻不定,也有人青灯素帷余恨长。
一直等到被千骑将士们拱从抵达魏国寺,武承嗣仍然不敢相信圣皇陛下竟然如此待他。何以前脚于内殿中还在信誓旦旦保证会给他一个交代,后脚便将他发配到了魏国寺的佛堂中?
他已经顺从圣皇心意,放弃了继续追究代王,仅仅只是希望能有闲苑宫室暂作容身,圣皇竟连这一点要求都不答应,又能奢望会给他一个怎样的交代?
而更让武承嗣气得手足颤抖的,是他传告其余几王速来魏国寺见他的时候,可是一直枯坐到深夜,仍然不见几王踪影。
这些家伙们,一个个见利忘命,遇事则怯,此前因为眼红代王兄弟所掌的巨财、还能凑在一起谋议,可是察觉到圣皇态度不善后,则又都纷纷龟缩不出,根本没有丝毫共同进退的觉悟!
这一夜,武承嗣自然是过得愤懑不已、幽怨至极,到了第二天,甚至精神倦怠得都有些起不来床。
一大早,暂住梁王邸的儿子武延基并其余家人至此,由众人口中武承嗣又得知昨夜梁王等迟迟不来,其实是去探望同样被幽禁于白马寺的薛怀义,不免气得破口大骂:“家长遭逐在幽,几个族中蠢丁却去拜望一个非亲非长的妖僧!如此贱堕门风,家业岂能长久!”
“殿下慎言啊!”
诸魏王府员佐们听到这话后,不免惊得脸色仓皇,忙不迭扑前劝阻。
武承嗣又垂眼望着儿子,怒声道:“一样的耗费谷米,代王少时已经能巧诈取宠,伸张颓势,如今你父遭屈,却丝毫智力都引用不上,废物一个!”
武延基不过一个半大小子,听到父亲如此厉斥,只是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
武承嗣见儿子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而起踹了儿子两脚,武延基更痛得哇哇哭叫起来,武承嗣又顿足冷哼道:“收起这幅戚容,忍住泪,速速入宫觐见,只说你父郁气致疾,佛堂幽简、不足颐养。陛下若不准我迁出,你就嚎哭不断!速去!”
这是他一夜无眠想出的一个或能扭转当下窘迫处境的伎俩,待到几名府员引儿子往大内而去,他又让人招引几名朝士来此见他。
且不说武承嗣这里的算计,今日早朝气氛也是微妙。
群臣泰半已知围绕代王婚礼的一系列波折,且不说各自感受如何,今日早朝将近尾声之际,突然一名朝臣出班,奏告凤阁侍郎李昭德久使于外,凤阁制敕多有不便,请再补大臣担任凤阁官长。
此议一出,自然群臣侧目,包括地官侍郎狄仁杰在内十几名朝士出班,请补司宾卿豆卢钦望入事凤阁。
朝堂上,武则天看着朝士们争相进言,脸上神情虽然平静,但案下的拳头却频频握起。这件事同样事发突然,不在她预料之内,而群臣之所以敢作此谋,自然与昨日那场纠纷有着极深的关系。
这件事虽然没有宣扬到朝堂上来,但又怎么能瞒得住人。
代王与荥阳郑氏这一桩婚事,是她亲自定议主持,而且频加殊赏。结果婚事进行过程中,薛怀义与武氏诸王却出头捣乱,这已经对她的威严有所触伤。代王凌厉反击,同样也可以目作失控。
就连这些亲徒之众都大有失控的态势,又如何能震慑得住满朝心思杂异的臣子们?原本武则天还在思忖该要怎样善后回补,朝臣们却已经如此迅捷的串联起来。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神态则保持平静,脸上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只是抬手示意道:“诸卿所议,诚是事疾,此事且录政事堂,议定之后,即行制授!”
退朝之后,肃政大夫魏元忠在行往政事堂途中,突然痛呼一声,然后便两手抱腹,额头上更是冷汗直沁。同行朝臣见状,纷纷凑过来搀扶住魏元忠,并关心询问。
魏元忠只是呼痛,余者却并不多说,朝臣们见状,便将魏元忠送入皇城肃政台官廨,并赶紧召来太医进行诊治。太医仓促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叮嘱魏元忠赶紧归邸休养,不要操劳过度让病情转重。
魏元忠突发恶疾、归邸休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城,特别一些在朝堂上请求让司宾卿豆卢钦望入补凤阁并政事堂的官员们,不免大叹可惜。
如今在朝宰相本来就不多,如今魏元忠抱病退出,政事堂能作决议者更少,很可能会令豆卢钦望拜相的议题无疾而终。
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有府员传到王邸中,李潼本来还在内堂中闲坐,听到消息后顿时一拍大腿,怒声道:“一窝老狐狸!”